在入厅堂时,袁慎便不动声色的寻起了程姌的身影,终在正席右侧前的席位上锁定了目标。然后他便试若无意的与其对视,直到看着程姌低下头回避自己的视线时。袁慎的嘴角不由向上翘了几分,随后才收回了那刻意而为之的目光,向着正坐高堂的程老太太处,抬手俯身行礼。
袁慎在下,胶东袁慎。
袁慎问老夫人安。
听到袁慎自报家门,程姌又是一惊。偷偷的抬起头来,重新的打量起了袁慎。
程姌‘他就是那个压我一头的白鹿山第一才子,袁慎,袁善见啊。’
程姌‘都说这袁善见长相俊秀,但与我相比,还是我好看些。此项,我胜。’
程姌正要为自己自认为的容貌胜过袁慎而欢喜时,忽的又记起了灯会那晚,自己当众挑战袁慎,后又将人家的绣球不慎掷入水井之中的事来,再次心慌了起来。
程姌‘我好像记得有人跟我说过,这袁善见很是小气的。倘若如此,他要是发现我是那个砸他场子又弄丢他绣球的人,他是不是会去给我阿母告状?又或者书信一封给我的外大父告状?那我不就玩儿完了嘛。’
程姌最畏惧的人便是自己的外大父——桑赟,这是许多白鹿山学子都知晓的事儿。
打程姌记事起,外大父在她心中的形象便是严苛。她未拜师前,一直是外大父负责教导她,只要她做错了事儿,那便是轻则罚抄诗书经文,重则背诵长篇文章并要求诠释其意。可小小孩童怎能不犯错呢,所以程姌的儿时都是浸在书卷中的,她能有今天这满腹的才华,她外大父功不可没。
程姌‘以防万一,我还回避一下吧。’
说溜就溜,趁着大家的目光还在袁慎身上时,程姌起身,偷偷摸摸的溜出来侧堂,向后院跑去。
逃离人群至后院,程姌才算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程少商制做的秋千上,悠哉悠哉的闭着眼烤起太阳来。
袁慎女公子,别来无恙否
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程姌缓缓睁眼,意外的看见袁慎的面容,下一秒便簌的从秋千上直起了身。
程姌心中暗道不好,面上依旧平静,缓缓从秋千上站了起来,对着袁慎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程姌公子可是迷了路,那九骓堂就在前……
袁慎我是特意来寻女公子你的
袁慎笑的斯文俊秀,程姌却心头一紧,只因为袁慎在说“特意”二字时,压的很重。
程姌‘完了完了,人家找我算账来了。’
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片刻后,又肆意向上扬了几分。
程姌公子莫要说笑了,我还是位未及笄的小女娘呢。你我二人并不相识,此言…怕是有些轻浮了吧。
程姌端着架子,试图用礼法道义来将袁慎一军。奈何袁慎心态稳脸皮厚,并未因程姌的话而退缩,反倒笑眼弯弯的挥了挥手中的羽扇,反问道
袁慎当真不认识嘛,女公子怕不是贵人多忘事。
袁慎袁某可记得,那日灯会上女公子可是……
程姌那日是袁公子相让,小女子才得以侥幸与公子打成平手。
看着装不下去了,程姌索性直接抢过了袁慎的话做解释。哪知袁慎听了,也只是微微挑眉,未作声。程姌看出了他在等待下文,继续道
程姌而后那个绣球掉入水井之中,真的是个意外。
程姌公子不至于为此追至到府上吧
程姌大不了,我赔你一个可好。
与其等待袁慎出击,不如自己拿过主动权来,也好把控事态的发展方向,将自身损失降到最低,程姌是这样想的。
比起袁慎去找她阿母或外大父告状,她是更愿意以赔偿来解决这件事情的,所以嘴快抢过了所有话来,将事情的发展方向划定了范围,让袁慎想说话都没处插话。
可程姌不知道,人家袁慎前来寻她并不是为了灯会那事儿秋后算账的,而是真正有事所托。但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袁慎若不往下接,都对不住他刚起的玩心。
袁慎端起了架子来,对程姌轻笑一声道
袁慎赔我?
袁慎女公子可知,那绣球是我亲手绘制的图稿,特意差人寻来手巧匠人定制的。
袁慎你要如何赔我?
袁慎这自傲的模样程姌有些看不惯。
程姌‘果真是个小气之人’
程姌解下了腰间所系的香囊,拿在手中,而后学着袁慎的模样,对他轻笑一声说道
程姌这个香囊,是前几日我亲自绘图、绣制、调配的香料,所用材料皆是上等品,香味也是独一无二。你的绣球不就是要赠与心爱之人的物件儿嘛,这香囊也是一样的,若拿去赠与你心爱女娘,绝对是件佳品,定不会让人所拒。
程姌赔你了
程姌将香囊塞入了袁慎的怀中。
程姌好了,咱们扯平了。
说罢,程姌就要绕开袁慎离开,哪知袁慎身躯一动,迈出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若不是程姌及时止住了脚步,又后退了些许,两人定要撞个满怀。
而袁慎此举,显然惹恼了程姌。
程姌袁公子此举又是何意?有话不妨直说。
袁慎嘴角一弯
袁慎好,快人快语,女公子既然以香囊赔罪,那绣球一事,善见也不再计较。
袁慎不过现下……善见想求女公子,给令母桑夫人带句话。
袁慎的话让程姌有些疑惑
程姌我阿母就在侧堂席位上,方才公子就可与令母相见,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托我带话?
摇摇手中羽扇,袁慎苦笑道
袁慎内里有些不足为外人所道的缘故,是以只能请女公子烦劳了。
说完,还展臂拂袖,对着程姌躬身行了一礼。
程姌嗯
见程姌应了一声,袁慎继续说道
袁慎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
程姌赶紧说,别废话!
不耐烦三个字在程姌脸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她最烦的就是文人之间磨叽的话语,半天说不到点子上。先前担忧袁慎会就灯会上的事儿到她家人跟前告她一状,所以对袁慎的态度还算温和有礼。但现在两人扯平了,她也就不愿意在这儿冷风中同他废话了。何况此地就他二人,若让有心瞧见又传了出去,对他二人的名声也是不好的。
程姌态度的大转变是袁慎不曾预料的,虽有些诧异,还是很快调整了过来。
袁慎女公子只消对令母说,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登兰台而遥望兮,神怳怳而外淫,故人所求,不过风声水息。即可。
程姌司马夫子的名赋《长门》?
袁慎是
程姌冷笑了一声,一把推开了袁慎扬长而去。
长门赋承载的是一位受冷落的嫔妃对君王的期盼之情。袁慎让程姌转述这话,不就是在明晃晃的告诉她,他有意于自己家阿母嘛。现下还让她这位女儿转述,是何居心都呈现的一览无遗了。除非是程姌想给自己换个阿父,否则死也不会给袁慎传这个话的。
程姌登徒浪子,我呸
亏得自己还拿他当目标,想去超越,现下看来,这袁善见根本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