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归

向暖起身，跑到厨房里，从缸中舀出一碗水喝了下去。

深秋的夜，湿气沉重。向暖只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单薄的里衣，却感受不到寒冷。她只想快点忘掉这个梦，可这个梦就像印在脑子里一般，甩不了，忘不掉。闭上眼，她的眼前就是全身是血的燕希禾，如地狱里的恶魔般，对着她诡异地笑。

一碗凉水下肚，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凉意蔓延全身，大脑清醒了几分。

燕希禾，你究竟在哪里？你一定要回来。

你一定要回来，我想你了。

我想和你在一起。与你一起共同创业，与你一起生儿育女。我们生一对儿女，承欢膝下。待我们老了之后，我们就游山玩水，看看这世间的大美风光。

燕希禾，你可能不知，你是我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你是我的夫君，是我的亲人，我不能没有你。

向暖擦了擦眼泪，在身上穿了件外衣，走进赵翠兰房中。张柱子在外间趴在桌子上休息，身上披着一床从张家搬来的棉被。

倒不是燕家不给，实在是这时候棉被太贵，农家很少有多余的被子。

向暖推门的声音惊动了张柱子，他站起来，看到向暖，“嫂子，你怎么过来了，大娘一直没事儿，你就放心吧。”

“睡不着，我过来看看。你快些休息吧。没想到我到是惊扰了你。”向暖的目光落到对面的墙上，没有再说话。

张柱子也没接。这种时候，谁能睡着？连燕希芊这样的小孩子都是要向暖几次劝告讲道理后才睡下的。

“我进去看看娘。”向暖轻声说道。随后转身进了里屋。

不过几个时辰，赵翠兰仿佛又老了十几岁。双眼深深陷了下去，两侧的颧骨高高凸起。面色憔悴，全身瘦的只剩下骨头。本来她的头发还未全白，只是如今，她的头发已全部变得花白，面上的皱眉，也多了几道。

一夜愁白了头，并不夸张。

向暖看着床上躺着的瘦小的老人。明明今天早上，她们还在一起讨论今天吃什么，昨天，她们还在一绣花，纳了鞋底。而现在，却成了这副模样。只能说，世事无常。

大夫今天说过，这是心病。心病只需心药医。此病无它解。

向暖亦明白，人生三不幸：早年丧母，中年丧夫，晚年丧子。赵翠兰已经占了一个，而她难道还要再来一个吗？

从丧夫到现在，赵翠兰的心也早已被扎地千疮百孔。可是，衣服坏了还可再补，心脏坏了，还可再补吗？

自是不可以的。

这个朝代可立女户。女户便是家里的男人都已不在，无人可依的情况下，才准了她们女户。

向暖不是没做过最坏打算。到那时，她便带着赵翠兰和燕希芊办理女户。

她独自一人，亦可撑起一个家。只是，她想要一个完整的家，而不是这样残缺的。

太阳又慢慢爬了起来，照亮了整个大地。燕希禾揉了揉脖子，醒来仔细检查，才发现自己身上诸多伤痕。

有长有短，有深有浅。他又拿出向暖为他备的药，看着这个小瓷瓶，有人念着他，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