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

那是妈妈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她的声音那么颤抖，哽咽的回声在我耳边时断时续……

七年级期末的一次考试，将我和母亲之间的距离变得犹如地球和月球一般远。成绩公布的那一刻，我傻眼了，那是一次比往常要低很多很多的分数。平常全科合格的我，竟然也会有不及格的时候。我低下头去，没有勇气去面对她的目光____一双充满愤怒和失望的眼眸。

我表现的和任何一个失败者一样，垂头丧气，面如土色。吃饭时，我被骂的抬不起头，她和他用最刻薄尖酸的语言打击着我，虽然它们无形，可是又和匕首有什么区别？我不反驳，我在遵循家中一个没有规定却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绝对原则____失败者是没有资格发言的。一天二十四小时，我几乎全在房间度过。房间的空气似乎和外面没什么不同，床、椅子也一应俱全，却多了一种空虚、寂寞之感，就仿佛这个世界把我抛弃了一样。我没有挣扎，没有反抗，任凭它对我百般折磨。我变得很麻木，很空虚。

夜幕降临，门外的洗手台上传来水流的声音，这是几小时寂静中唯一放大的声音。随后，门外传来端水盆、放水盆的响声。空气又恢复了死寂，但很快，一声尖锐的叫喊声打破了这份沉静。“出来洗脚!”妈妈吼道。我硬着头皮打开了仿佛一个世纪都没有打开过的房间门，耷拉着脑袋，磨蹭到了卫生间，稍一抬眼，就能看到妈妈跟张飞一样怒目圆睁的神情，于是我向老人一样蹒跚着挪到凳子旁，用颤抖的手脱掉袜子，坐在凳子上，把手搁在膝盖，把脚浸在水里，象征性的动了两下。

妈妈冷漠的看着我，然后甩出一句:“这学你上不上了？”我很震惊，然后随即是一阵恐惧。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妈妈又甩出一句:“你这个年龄，去打工完全可以，别在这浪费我的时间。还要我养你，反正你这个分数，上学和不上学也没什么区别。”我彻底愣住了，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我的分数会让妈妈失望到这个地步。而它们对我的打击更是非同凡响。我有点自责，可当时在妈妈打击般的质问，毫不给我留面子的情况下，我冲动了。我昂起头，大声说:“这学，我肯定要上！”妈妈可能也没到我的这一举动，可她仅愣了几秒，对我的顶嘴愤怒了，又吼了一句:“你学还是不学？”“学！”我丝毫不甘示弱，大眼瞪着小眼。可是我的眼睛中早已噙满了泪水，我强忍着，才迫使它们没有留下来。妈妈又问了一遍:“你学还是不学？”她的吼声有些颤抖，但依然很坚定。“学。”我再也没能忍住，“学”字中带着哭腔，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出这一个字后，空气凝固了，不久，我听见了妈妈的啜泣声，她强忍着哭腔，对我轻声说道:“我也明白你们学生一天很辛苦，咱家目前最大的希望就在你身上，我希望你以后能过上好生活，能出人头地，到时候你也不用管我和你爸，自己过好就行，做些自己想做的事……”说到这儿，妈妈就停顿了一下，她的眼泪已经在眼睛中噙不住了，但她还是强着，用比刚刚更加颤抖的声音说:“我当时就没好好学习，你外公在的时候，我想带他去北京看一下人家的天安门，你外公这一辈子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可我做不到，现在……我想弥……补……”妈妈说到这儿再也说不下去了，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她，四十多了，今天却哭得像个孩子。我愣住了，这份绝望伤心透顶的声音就在我身旁，还是我的挚亲之人。我却做不了任何事，那一滴滴流水般的泪珠，让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负罪感。

那一刻，我觉得我是这世上最没有良知且最失败的人。

那一夜，我彻底难眠。

现在再提笔写下这件事，我感觉那一滴滴眼泪就滴在我手上，灼烧的让我痛不欲生。我要还清我的债务，要帮妈妈实现她未了的心愿。至少帮妈妈实现和外公去看天门的愿望。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诗，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