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峻霖选的地方，和上次那家人均四位数的烤肉店截然不同。
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门脸窄小，招牌上的油漆都有些斑驳了，只简单写着“刘姐家常菜”。
推门进去，空间不大，只摆了五六张方桌，桌布是洗得发白的蓝格子，空气里浮动着家常的饭菜香。
严浩翔到的时候，贺峻霖已经坐在靠里的一张桌子旁，正低头摆弄手机，见他进来，立刻扬起一个明亮的笑容，站起身，幅度不大地挥了挥手：“这里！”
贺峻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软绒卫衣，头发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更蓬松些，整个人陷在小饭馆暖黄的灯光里，严浩翔点了点头，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桌面擦得很干净。
“这地方不好找吧？”贺峻霖把菜单推过来，语气熟稔自然，仿佛两人已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但味道绝对靠谱，刘姐的手艺是祖传的，好多老街坊吃了十几年。”
他开始如数家珍，“招牌是红烧带鱼，刺都酥了；家常豆腐做得比肉还香；还有……”
他的声音透过助听器传来，依旧清朗，语速比在烤肉店时似乎稍微慢了一点，吐字也更清晰。
大概是考虑到环境噪音和……他的情况。严浩翔垂眼看着塑封的菜单，上面是手写的菜名，有些地方还沾着油渍。
他没有打断贺峻霖的介绍，只是安静地听，偶尔抬眼，对上贺峻霖因介绍某道菜而发亮的眼睛。
“你看着点就好。”等贺峻霖告一段落，严浩翔才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那我就不客气啦！”贺峻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扭头朝厨房方向喊，“刘姐！老样子，再加个红烧带鱼，豆腐要烧入味点！” 喊完又转回来，对严浩翔解释，“我常来，刘姐都知道我爱吃什么。”
等待上菜的空隙，贺峻霖开始不断活跃气氛。
这次话题围绕着这家小店的掌故，刘姐家的孩子今年考上了什么大学，巷口那棵老槐树的历史，以及他上次来吃到的惊艳的腌笃鲜。
他说话时，双手会不自觉做些小动作，比划着菜量，或者模仿刘姐炒菜时颠勺的姿势，表情丰富。
严浩翔大部分时间只是听着，偶尔在对方明显需要回应时，点一下头，或者极简地“嗯”一声。
他其实可以像上次一样，悄悄摘掉一只助听器，让世界清净一半。
但不知为何，他没有。
贺峻霖的声音，在这种充满烟火气的背景音里，并不显得聒噪，反而像某种稳定的、令人放松的白噪音。
他看着贺峻霖说话时微微开合的嘴唇，能更清晰地辨认出那些词汇的形状，配合着对方生动的表情和手势，理解起来毫不费力。
菜很快上来了，红烧带鱼色泽油亮酱红，家常豆腐嫩滑裹着浓汁，鱼香千层茄激起味蕾，还有一小盆奶白色的鱼头豆腐汤，热气腾腾。
“快尝尝，我就不客气了。”贺峻霖眼睛放光，率先夹了一块带鱼，小心地剔了一下刺，然后放入口中，几乎是立刻，满足地眯起了眼，发出含糊的赞叹，“嗯~就是这个味！酥烂入味，咸甜正好！”
严浩翔依言夹了一块豆腐，豆腐吸饱了汤汁，口感软嫩，味道浓郁，确实不错，比他平时敷衍了事的快餐或自己随便煮的面条，好出太多。
他细嚼慢咽，感受着食物在口腔里化开的滋味。
贺峻霖的吃相，依旧是对食物最高规格的礼赞，每一口都吃得认真而投入，腮帮子鼓动，眼睛因为美味而愉悦地微眯，他不仅自己吃，还承担起了“餐桌解说”的职责。
“这个豆腐，一定要用老豆腐，煎过再烧，外面有层焦皮，里面才吸汁……你看这个芡，勾得多好，亮晶晶的又不糊嘴。”
“带鱼炸的火候是关键，要炸到骨头都酥了，但又不能干……刘姐这手艺，绝了。”
“哎，你尝尝这个茄盒，裹满酱汁，单是看着都要流口水。”
他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用公筷给严浩翔夹菜，动作行云流水，透着一种家常的亲昵。
“你太瘦了，多吃点这个。” 他指指带鱼，“优质蛋白。”
严浩翔看着自己碗里多出来的食物，顿了一下。
他不习惯别人给他夹菜，但贺峻霖做得太自然，眼神里只有分享美食的纯粹快乐，没有半分刻意或窥探。
他默默夹起那块带鱼，送入口中，鱼肉酥烂，酱香浓郁，带着一丝微甜。
也许是环境使然，也许是对面的人吃得太香，无形中成了最好的“下饭菜”，严浩翔发现自己比平时多吃了不少。
一碗米饭不知不觉见了底，贺峻霖极其自然地拿过他的碗，又起身去旁边电饭煲里给他盛了满满一碗。
“刘姐家的米饭也好吃，是那种很香的东北米。”贺峻霖把饭碗放回他面前，顺手又给他舀了一碗汤，“原汤化原食，这汤鲜得掉眉毛，趁热喝。”
汤很烫，表面浮着金黄的油星和几点翠绿的葱花。严浩翔吹了吹，小心地喝了一口。
温热的鲜甜顺着食道滑下去，暖意从胃里扩散开来，他放下勺子，看着对面，贺峻霖正夹起最后一块豆腐，心满意足地吃掉，然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发出舒坦的叹息。
他的嘴唇被热气熏得红润，额角渗出一点点细汗，整张脸都透着饱食后的慵懒和愉悦。
一种奇异的平静感，笼罩了严浩翔，这里没有高级餐厅刻意营造的氛围，没有需要应付的社交辞令，甚至因为听力问题，那些嘈杂的谈话声，大多被助听器过滤成模糊的背景。
他的注意力，被局限在这张小小的方桌，和对面的这个人，以及这些简单却用心的食物上。
贺峻霖终于停下了关于美食的实时点评，抽了张纸巾擦嘴，然后看向严浩翔，眼睛亮晶晶的：“怎么样？还合口味吗？”
“很好。”严浩翔回答，顿了顿，补充道，“谢谢。”
“别客气呀，说好我请客赔罪的。”贺峻霖摆摆手，随即又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一丝赧然，“那个……视频的事，真的再次抱歉，我后来检查设备，发现有个支架关节松了，才没固定住……以后一定加倍注意。”
“没关系。”严浩翔说，他是真的觉得没关系了。
贺峻霖仔细观察他的神色，确认他没有介怀，才真正松了口气，笑容重新变得明亮。
“那就好！其实……评论区后来好多夸你的，”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都说你气质特别，嗯……吃饭的样子很安静好看。”
他说完，似乎觉得这话有点直白，耳朵尖微微红了，赶紧低头喝茶掩饰。
严浩翔没接这个话茬，他拿起桌上的茶水壶，给自己的杯子续了点水，也顺手把贺峻霖见底的茶杯加满。
很寻常的动作，却让贺峻霖抬起眼，看向他的目光里多了点别样的神采。
“你平时……一个人吃饭多吗？”贺峻霖问，语气带着点自然的关心，并不让人反感。
“嗯。”严浩翔点头，外卖，食堂快餐，或者自己煮面。
“那多没意思。”
贺峻霖不赞同地蹙起眉，随即又展开笑颜，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热情，“美食要分享才更香！以后……嗯，以后我要是发现什么好吃的小店，可以……叫上你一起吗？”
他说完，似乎怕被拒绝，又赶紧找补，“当然，看你时间！你肯定很忙……我就是觉得，你好像对吃饭不太上心，但这明明是人生很重要的事啊！”
严浩翔看着贺峻霖。
对方的表情很认真，眼睛睁得圆圆的，里面映着顶灯细碎的光，还有一个小小的自己。
那些关于“人生重要事”的论断，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天经地义的诚恳。
世界在他右耳的助听器里，是清晰的，却也是经过电子设备处理，还带着固有底噪的。
而此刻，贺峻霖的声音，桌上的残羹，空气里残余的饭菜香，以及对面那人对生活最质朴一面的热爱，组合成一种远超听觉的“喧哗”。
这喧哗，并不让他想摘下助听器隔绝。
他端起那杯温度正好的茶，喝了一口，劣质茶叶的涩味过后，有一丝淡淡的回甘。
然后，他迎着贺峻霖隐含期待的目光，很轻地点了下头。
“好。”
翔霖是真的写饿了
翔霖是真的这下是真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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