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屋内,东方秦兰点的安神香袅袅升起,王权霸业嗅着这味道,先前愁绪不安的心神也稍微安定了下来。
床上的东方淮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了,先前的血污和伤口都被处理好了,只是在这干净的衣物之下,淮竹可还有受伤?
王权霸业走近,轻轻的握住她的手指,手腕上洁白的纱布提醒着他,方才若他晚来一步,后果将不堪设想。
虽然,现在的情况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东方淮竹一脸安详,沉静的睡容叫王权霸业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唯恐吵醒了她。
王权霸业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床榻上。
东方淮竹不醒,他就不走。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
漫长到王权霸业回忆了好几遍与东方淮竹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此刻搅动得他心如刀割。
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出现让她没有机会解开封印?
自己为什么要听信父亲的话,不要插手神火山庄的事?
自己为什么不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手刃金人凤?
真正该死有余辜的人,却活的好好的。
而他的淮竹,此刻却昏迷不醒,就算醒了,还要承受妖毒的折磨。
一声破碎的嘤咛声传来。
“呜…疼……”
东方淮竹从昏迷中恢复意识醒来后的第一感觉就是疼,很疼。
疼到她没有力气睁开眼皮,甚至没有力气动动手指。
她只觉得自己的手,好似被谁握着。
王权霸业听到这细碎的声音,赶忙凑身去查看东方淮竹的情况,只见东方淮竹此刻脸露难色,眼皮微动却不见睁开,王权霸业轻握东方淮竹的手,源源不断的内力随着两人的指尖输送过去,王权霸业轻声细语的问道,
“淮竹,哪里疼?”
哪里疼?哪里都疼。
脑里虚空的声音让东方淮竹忍不住落泪。这声音,好耳熟,好温暖,是谁在说话啊?
东方淮竹想睁眼看看是谁,但是她真的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任凭她再怎么努力,都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王权霸业看着东方淮竹痛苦的面容,心里也跟着难受了起来,他笨拙的将脸贴在淮竹的脸上,肌肤相亲,他感受着东方淮竹身子细细的颤栗。
她在发抖?她在害怕?
昏迷中的东方淮竹在害怕什么?
她是在害怕自己的消逝?还是害怕自己身边所亲所爱之人会消失,再也找不见?
王权霸业轻轻的蹭了蹭她的脸,她的脸好冰,一点温度都没有,
“淮竹,别怕,是我啊。”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东方淮竹感受着脸上温热的触感,用力听清了那安定人心的声音,待她听清后,脑子里紧绷的弦一霎就断了,身子也不似刚刚那么痛了。
原来是剑先生啊。
意识海里确定陪着自己的是剑先生,东方淮竹彻底放松了下来,再次沉沉睡去。
王权霸业就这样守着东方淮竹许久,等了很久,东方淮竹没有别的动作了,王权霸业这才肯确定东方淮竹这是又睡过去了。
王权霸业的手指轻轻擦过东方淮竹的脸颊,看着她如墨的青丝铺在身在,他替她将被汗濡湿的头发分开,生怕她会受此影响睡得不舒服。
初见时,他斩断的那缕青丝,已经长出来了。
青丝,情意,记忆如绕指柔,东方淮竹这般女子,叫他怎能就此放手?
此路何惧风雨起,天地来去共相赴。
已经过去两日了,自那天东方淮竹梦中嘤咛之后,她便一直这样睡着,谁叫也不肯醒。
两日的时间,够东方孤月做很多事了。
金人凤的罪行早被查清罗列了出来。
勾结鬼林,贩人贩妖。
千金求蛊,嫁祸他人。
狼子野心,弑师夺位。
桩桩件件,都是为神火山庄所不耻,亦是为道盟所不容的。
道盟派人来押走了金人凤,这是东方孤月的承诺。
他承诺了王权守拙的,待事情结束后,他会把人交给道盟处理。
谷曲无吟对于金人凤被带走这事并没有什么意见,反正小昙的仇,他已经报了。
鬼林的那位,已经死在了他的琴下。
至于金人凤,小昙有多爱他的那副皮囊,他便让那副皮囊有多讨人嫌。
他以自身的妖血为引,加重了换血大法的反噬,距他被捕不过两日,他已变成了白发苍苍的模样。
他暂时不会死,却会一直变老。
至于东方孤月,他早就挑断了金人凤的手筋脚筋,废了他所有的武功,让他再也不能习武练法了。
尘归尘,土归土,他来神火山庄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便让他离开神火山庄的时候是什么样吧。
一朝人去容颜老,运尽命亡两不知。
王权霸业没有想到金人凤被押走前,来见了一面东方淮竹。
他看着躺在床上不知何时才能醒来的东方淮竹,失心疯一般的大笑,他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除了这条命,他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他魔障了一般,目光狠毒的盯着王权霸业,
“如果不是你,我跟淮竹也不会落个这样的下场。”
王权霸业一道剑气斩到他的身上,他的胸口刹时血流不止,他捂着胸口的伤笑得更大声了,
“怎么?生气了?可是就算你杀了我,东方淮竹她也只能像现在这样了,起码我还活着,她呢?半死不活,真是活该哈哈哈哈哈哈!”
王权霸业见他这副得意的神情,他不再顾忌周围的人,想要直接取他项上人头,就在这时,负责押送金人凤的头领走了进来,他挥剑挡住了王权霸业的必杀之技。
来人正是王权守拙,他看着戴着面具的王权霸业轻轻咳了一声,
“这位少侠手下留人,金人凤是我们道盟要的人,若他折命于此,你让东方庄主怎么跟道盟交待。”
王权霸业整个人尬在原地,父亲怎么来了。
不过也就是一瞬间,反应过来的王权霸业回礼道,
“那就烦请你们快点把人带走。”
别让这人在我跟前碍我眼。
王权守拙听着这面具客的声音,一抹得意的笑容染上眼角,他让人把金人凤带走,打着哈哈说,
“这是自然。”
言罢,他的眼神在面具客和东方淮竹身上来回审视,啧啧啧,真是有趣。
王权霸业见不相干的人都走了,赶紧跑过去把门关上,想起刚刚王权守拙打探的目光,他怎么有种被捉奸的错觉呢?
呸呸呸,他才没有被捉奸。
王权霸业靠近东方淮竹,替她掖了掖被角,看着她熟睡的面容,心里说不上是喜悦多一点还是担忧多一点。
应该还是担忧多一点吧。
东方淮竹昏迷的这些日子里,谷曲无吟给她开的汤药,怎么都喂不进去,有时候勉强喂进去了,又被她给吐出来了。
为此,王权霸业只能让人多煎几副药备在这里,既然喂不进去,那他就多喂几次。
旁人看了只觉得这个方法很是麻烦,王权霸业却不嫌麻烦,他只想东方淮竹能快点好起来。
他想东方淮竹能早日醒过来。
她如果再不醒过来,自己可能也快撑不下去了。
王权霸业轻嗅她发间的香味,满眼眷恋和期许。
若她一直醒不过来,自己还能活下去吗?
王权霸业头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行尸走肉的活着,也是活着吧。
当怦然心动的一颗心重新归于死寂,余生便也只剩无尽的仓惶。
东方孤月这几日没怎么去理会一直赖在神火山庄不肯走的面具剑客。
不是他不想把人赶走,只是东方秦兰胳膊肘使劲往外拐,说什么都不许面具剑客离开,一定要留他到东方淮竹醒过来。
而那面具剑客,也非常的不识趣,任他怎么暗示,就是不肯离开。
不离开也就算了,他还天天待在自家女儿的闺房里,东方淮竹昏迷中喝的汤汤水水都是他喂的,从不肯假手于人,就连自己这个东方淮竹的亲生父亲,也不行。
东方孤月说他脸皮厚。
面具剑客只当充耳不闻。
东方孤月说他不怀好意。
面具剑客只说“在下并未有逾越之举”。
东方孤月想揍他。
东方秦兰总会适时出现扰乱他的攻击,还说他倚老卖老,以大欺小。
东方孤月无奈之下,对于面具剑客在神火山庄住下这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不过看他一副正道人士的作派,东方孤月在初见他时起的戒心放下了不少。
待东方淮竹醒来后,他一定把这事问清楚,如果淮竹真的喜欢,如果他真的是淮竹的意中人,那他们俩这事,也不是不可以从长计议。
只是淮竹的身体,那个面具剑客真的不会有所顾忌吗?
问世间情为何物,又有谁不想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呢?
若淮竹的妖毒不解,这于两人来说,在一起远比分开来得痛苦。
东方孤月正这样想着,王权守拙突然推门而入。
他一脸笑意的问他东方淮竹屋里的那个面具剑客是谁。
东方孤月冷漠的回他,
“与你无关。”
王权守拙还想说什么,东方孤月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赶他走了。
王权守拙突然拉住东方孤月的手,一声“亲家”还没说出口,就被东方孤月的神火给烫了一下。
“快走,不然你就把金人凤留下来交给我处理。”
王权守拙一听他要把金人凤要回去,这可不行,这是道盟要的人,金人凤必须交给执法者来处理,以彰道盟的约束力。
于是,王权守拙只能先把金人凤带走了。
至于那个面具剑客是谁,他才不关心了。
他眼里闪过一丝精明,夫人知道了这事,一定会很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