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与卑

每年的八月半，人们会和家人在一起吃月饼赏明月，可我总是独自一个人待在我们京城最有名的酒楼——醉花楼，坐在窗边，要一壶桂花酿和几个月饼，欣赏圆月的 妙美，虽是夏日，但夜风也夹杂着一丝凉意

要说我孤独，其实还好，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六年之久

我为何与常人不同，只因我为磨镜，被人说不孝女，违背道德伦理已是常事，为了逃避，我就一人漂泊在外，也有了在客栈要干的活，够养活自己，故不归

但一日的八月半，有一女走来同我落座，送我了一支桂花，香气四溢，沁人心脾

她道“八月半为何不与家人团圆？自己一人坐在这”

“丽人不也是独自在外吗？”

“可问姓名？我姓李名思锦，已至花信之年”

“我姓江名璐，同你一样，花信之年”

她为我倒了一杯茶，让我喝下，缘故是怕我喝醉了

“桂花酿不醉人，可否饮一杯”

“好啊”

她向我笑，露出了两个酒窝，她的圆眼看着我，很可爱的样子，纤细的手指捏着杯子，喝下了那杯酒，她细细品味了一番，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喜欢它

“如何？还不错吧”我问她

“香甜，确实不醉人，看来江璐你目光不错”

“哈哈…谢谢夸奖”

我笑了笑，又饮下一杯桂花酿，吃了一口月饼

时隔六年，每次我都会坐在这窗边，李思锦倒是第一位主动来同我闲谈的人

前几日我走在街上，有一位老者把我拉到一旁对我说“今年八月半，有佳人寻你”

我当时听的云里雾里，没多放在心上，如今看来，李思锦就是那位佳人吗？见到的第一眼，就有一丝心悦之感，和她对话时不免紧张，但世上磨镜者少之又少，她会是与我同样的人吗？

“江璐…江璐？”

“嗯嗯…啊？怎么了？”

“无事，看你发呆有些久，想何事啊？”

“李思锦，我…想跟你说件事…”

“嗯，何事？”

我却沉默了，脸红着，迟迟不敢开口，就怕她会……

“到底何事？为何不说？”她露出了一副好奇又有点焦急的模样，她看着我，我更加脸红，但最后我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

“我…是磨镜…李思锦，见到你的第一刻，我就喜欢上你了…我…心悦你！我明白…我唐突了…我就是…就是……”

她却看着我笑了，靠近我亲了我一口，她搭住我的肩说“我亦是磨镜啊，不可如此胆小！我也心悦你”

我很惊讶，但也很高兴，开心地笑着，月色下的醉花楼里，我们拥吻…

之后，我们同居一间屋舍，一起生活，对外只称我们是闺友，我们没有办婚宴，这种婚宴一办，那就只有被别人扔鸡蛋和烂菜叶的份，小心翼翼地一同在这个江湖中生活，我多么希望我能在外人面前叫她一声“娘子”啊…

我们多像，离了家，身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们就是彼此的慰藉……

生活愉快，乃是百姓所求，我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能和她永生在一起

有一日酉时，我从客栈回来，在不远处看见昏黄的烛光映着纸窗，但纸窗上却又映着两个黑色的人影…

我快步冲回家，一脚踢开了门，看着眼前的场景，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一男一女，那个女子是李思锦，那男的我不知道是谁，我还没反应过来，那男的就上来打了我一巴掌，脸颊处火辣辣的疼，他吼着“就是你勾引我娘子的吧！还磨镜，简直是枉顾人伦！看我不打死你！”

他抬手又欲打下来，却被李思锦拦住，我却没有对她有任何感激，我该恨她的，可为何恨不起来？对她的爱却是不减？

“江璐…我…”

“我什么？要道歉是吗？那不必了，毕竟李大小姐可不能给我这种人道歉，就像你相公说的，我是一个枉顾人伦的人，抱歉，是我打扰你们了，今天的钱，我放饭桌上了，你留着也好扔掉也罢，我们就此别过，告辞”

我忍着疼，忍着泪，手掌心已被压出血印，一见钟情仅仅维持了四个月的感情……呵呵…我心痛…我曾幻想过我们的未来有多么美好，可现实告诉我，我们永远不可能…我的心好疼…刀绞着、被人狠命捶打着…压得我踹不过气…

我想放肆地大哭一场，彻底忘记她，可我发现我还是爱着她，心也被压着，哭不出来…鼻子很酸，眼睛很涩…我难受…

“既然告辞了，那便离开这里！”那个男人又对我吼

我也想杀了他…我要把他活活掐死…让他下辈子都不会忘记他死的时候…可又有国法约束，心塞…也心酸…

“阿武，你别这样，你先出去，我和她好好谈一谈”李思锦开口说道

那男人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便出门了

“江璐，对不起，我负了你…”

听到这话，我长舒了一口气，并不是对她的道歉感到欣慰

“我说了，李大小姐不必道歉的”

“你以前说话不是这样的，江璐…你这么说，我心挺痛的”

“哈哈…李大小姐，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喜新厌旧了，我还亲眼看见了，我也挺心痛的…”

看着眼前只穿着一件睡衣的李思锦，我苦笑着，有多少期望就会得到多少失望……

“江璐…”她走上前一步，我也往后退了一步，“你…之后怎么办？”

“谢谢李大小姐的关心，我已有了自己的打算”

“我主要是…我跟阿武会比较…”李思锦抠着手，低着头

“嗯，一夫一妻多般配啊！能光明正大在一起！多好！祝你们幸福！”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知道…我母亲…”

“母命难违嘛，我理解你，以后要好好生活”

“你不恨我吗…”

“对啊，我应该恨你的，应该恨你入骨，好了别说了李大小姐，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我懂，我再留在这儿就不好了，告辞！”

“江璐…江璐…江璐啊…能不能别走…我…我现在就离开阿武！”

我头也不回地拉开门跑走，但我依然能听到她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我也能隐约听到她的哭腔……

“江璐啊…你回来好不好…是我的错…”

“我把阿武撵走…你别离开我好吗…”

“我不会再欺骗你了…我不会再抛弃你了…”

“江璐…”

我跑得很累，不知道跑了多远…不知道跌了多少跟头…曾经，那可是我最舍不得看到落泪的人呐……

到现在，看到那一幕，我却依然爱她…像最初的爱…但我不愿再信她了…

为何我一个人都留不住啊…悲伤的人，也是卑微的人啊…

淮水中的水很冷，似是冰冻了我的全身，阳光依旧能照射进来，可那暖不了我……

我渐渐沉落……最后沉到了何地连我自己也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