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第一……”声音戛然而止，巨大的马里奥整个身体定格在空气里。就好像有谁对上世纪的老式电视机按下了暂停键，巨型玩偶滑稽地僵在半空中。两秒后，他咯吱咯吱地扭过头，用黝黑的大眼睛盯着唐陌。
啤酒肚男人奇怪道：“第一格？是不是说错了。”
老头拧紧眉头没说话，凝神思考。
马里奥划起嘴角，笑道：“孩子，我没听错吧，你要跳转到第一格？”
唐陌根本没理他，他看着天空，直接高声说：“我想跳转到第一格。”
“叮咚！选择跳转至第一格。”
唐陌转身，抬起脚，一步步地向第一个走去。
马里奥的声音骤然拔高：“如果去了第一格，孩子，你就是倒数第一名了。你还要从头玩这个游戏。哪怕你前面的两个玩家全部失败，只剩下你一个人，孩子，下次你还会有这么好运，一直不触发六级以上的惩罚格吗？”
唐陌头也不回：“我喜欢从头开始，挑战自己。”
马里奥气急败坏道：“你是个一点也不可爱的坏孩子！你下次肯定会碰到可怕的惩罚格！”
“我觉得我很可爱就行了，还有你怎么这么吵。”
马里奥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类：“你……！”
脑海里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短促的笑声，唐陌的脚步停顿片刻。
傅闻夺：“没打扰到你吧？”
唐陌知道他们刚才所有的对话，傅闻夺都能听到。但没办法，唐陌又不能堵住对方的耳朵，为了存档，只能让这个人旁听。
“没有。”
遥远的北京，高大的男人早就将头上、身上的泡沫擦干净，随便用一条毛巾围住自己的下半身。傅闻夺坐在沙发上，没有去洗澡，而是在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心理学书籍，随便翻看。
开启存档器时，双方都不可控地必须听到对面的声音。傅闻夺和唐陌接触的机会很少，但他知道，唐陌不是个蠢笨的人。一个游戏已经危险到需要开存档器的地步，这一定是个难度极大的游戏。
傅闻夺还不至于人品烂到在人家玩重要游戏的时候自己洗澡。不是说洗澡会显得不关心对方，傅闻夺对唐陌正在玩的游戏没太多兴趣，只是他洗澡时的水声会传到唐陌的耳中，或许会打扰唐陌的判断。
当然，也有他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正在在洗澡的原因。
不过重点还是他人品好，不至于恶意打扰别人玩游戏。
因为是半路才开了存档器，傅闻夺一边看书一边听唐陌那边的话，只听出了几个关键词。
马里奥、自由跳转格、国王格、犯人格……
听上去是个很有趣的游戏。
玩游戏的人也很有趣。
马里奥的大富翁游戏里，唐陌当然不知道在火鸡蛋的对面，某个男人全身上下就围了一条毛巾，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听他玩游戏的声音。他走到第70格，碰到了啤酒肚男人。
啤酒肚男人往旁边侧开身体，让唐陌走过去。等唐陌走到第69格时，他说道：“喂，你真的要过去？你是不是一时想不开，回到第一格干什么。”
难得这个啤酒肚男还会关心人，唐陌看了他一眼，有点兴致地说：“你是拥有一种和风有关的异能吧？”
啤酒肚男人一愣，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唐陌淡淡道：“等出去，我把你打死。”
啤酒肚男人：“……”
过了片刻：“你这人神经病吧！”
唐陌已经走到了老头的格子。老头也侧身给唐陌让路，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用小心谨慎的目光盯着唐陌，目送他继续往前面的格子走。
唐陌一步步地往前走，白色的游戏空间里，啤酒肚男人、老头和马里奥就一直目送他前行。没有人说一句话，没有人对唐陌是不是疯了发表感想。直到唐陌走到第三格，马里奥突然高声道：“第100格是国王格。这是120格以前，唯一一个国王格。你在第83格的自由跳转格，完全可以选择跳转到这一格，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现在跑到第一格，哪怕不是最后一名，也不一定会幸运地再能走到第83格。”
唐陌脚步停住，他转过身，看着巨型马里奥：“你这么说，我就更放心了。”
“你这个恶毒的坏孩子！你不是人，你是魔鬼！”
唐陌淡然反讽：“我是不是魔鬼不好说，但你肯定不是人。”不过他确实不是人。实际上的。
“你……！”
马里奥气得奋力地在舞台上蹦跳起来。他一遍遍地原地跳动，将整个世界震得左右摇晃，双眼燃起熊熊怒火，直勾勾地盯着唐陌的后背。啤酒肚男人和老头毫不怀疑，马里奥现在是想杀了唐陌的。但正如同唐陌所说的一样，马里奥一直只在那小小的舞台上跳动。
他剧烈的跳动使舞台四周围着的廉价霓虹灯噼里啪啦地坠落在地上，舞台都快被他踩穿了，马里奥都没离开舞台，只是用愤怒的目光瞪着唐陌。
唐陌早已转过身，他站在第三格，低头看着眼前的第二格和第一格。
他的目光渐渐缩紧，视线在第二格和第一格上来回看了许久，最后抬步走过第二格，站到了第一格上。在他双脚踩到第一格的那一刻，唐陌紧绷的神色倏地一变，他微微勾起唇角，叹息一样地说道：“原来你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白白浪费了我一次存档机会……”
紧接着，一道清脆的童声在白色世界里响起——
“叮咚！触发通关格。2017年11月22日21点49分，玩家唐陌成功通关大型多人副本游戏‘马里奥的大富翁游戏’，获得奖励‘马里奥叔叔的宝物’。”
啤酒肚男人瞪直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盯着唐陌。
老头也错愕地看着他，眼中全是怀疑和困惑。
马里奥愤怒地敲打着脚下已经被自己踩烂的舞台，他怒吼道：“你这个魔鬼，你是魔鬼！那都是我的宝贝，马里奥叔叔在下水道辛苦工作了三十六年才捡回来的宝贝。你们这些懒惰的人类，什么都没做就想抢走马里奥叔叔的宝贝。不给你，我绝对不会给你！
然而在马里奥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身后，一座巨大的金山在白色游戏世界里浮现。
在众人的目光中，这座金山晃晃悠悠地漂浮起来。马里奥叔叔惊惶地跳跃起来，想要去拉住这飞起来的金山，可他努力笨拙的跳跃只让他艰难地从金山上抠出了一块金币。庞大的金山直直地飞向唐陌，飞到他的身后，哗啦啦地落下。
数不胜数的黄金、钻石在唐陌的身后堆成了小山，几块金币从金山上滚落，滚到唐陌的脚边。他俯下身将金币捡起来。
“为什么是第一格？”老头问道。
唐陌的视线从金币上挪开：“因为这个游戏，肯定有通关的方法。”
老头蹙眉，低声念着：“第一格，第一格……”他不停地说着，想从“第一格”上找出什么线索。
唐陌：“6000多个人没有一个人能通关，证明了两点，第一，120格以后肯定没有自由跳转格；第二，最后的120格里有六个以上的连续犯人格。以这个家伙的恶劣程度……”唐陌看了一眼趴在舞台上唧唧哭泣的马里奥叔叔，“他应该是把最后六格设置成了犯人格，在此之前是连续的国王格。”
好不容易走到了最后，一下子得到了国王格的宝贝，只剩下六格就可以走到终点。
然而，那些玩家永远不可能走到终点。
因为这个游戏从头到尾就是要让玩家寻找唯一的通关格。
“一开始我就在想，自由跳转格的数量是不是太多了一点。20%的自由跳转格，一共有30格。九成人能够至少踩到一次自由跳转格，但正常人都不会选择跳转到第一位。前方是未知的，玩家一般会选择跳转到有人踩过的格子里、或者往后倒退，离开大部队，避免触发‘谁要与你同甘共苦’。”
老头做过这件事，他第一次踩到自由跳转格就选择跳到了队伍最后。
啤酒肚男人还是很懵逼：“那为什么是第一格？”
唐陌：“在大富翁游戏里，如果没有自由跳转格，150个格子，哪个格子玩家掷到的可能性最低？”
啤酒肚男人想了会儿，反应过来：“第一格！对啊，是第一格。”
总算还没蠢到无可救药。
……
唐陌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火鸡蛋：“已经可以关闭存档了，傅先生。打扰你这么长时间。”
傅闻夺早就将书阖上，专心听火鸡蛋那边的动静。他低笑一声：“似乎没用到存档功能？”
唐陌无奈道：“是，浪费了一次存档功能。我本来以为这个马里奥会很丧心病狂，5%的犯人格是一个很微妙的数字，7.5格，不确定到底是7格还是8格。和国王格一样，我认为马里奥应该在120格前也放了一个犯人格。最有可能的就是在100格到120格内，他自己说了，100格是国王格，那之后6格内直接来个犯人格，看到获得国王格的人踩进犯人格，是很有趣的事。”
傅闻夺：“他很恶劣。”
唐陌道：“如果他再丧心病狂一点，可以将第八个犯人格、或者第七个犯人格设置在第一格。这样一来，前往第二格的方式也只剩下一种，和掷到第一格的概率一样。我更倾向于通关格是第一格，但如果第一格真是犯人格，那至少还可以读档重来，选择第二格。真可惜，他还是太温柔了一点。”
“你似乎很希望那个游戏BOSS更残暴点？”
“不是他太蠢了。”唐陌面无表情地吐槽，忽然他意识到：“抱歉，和你说了这么多，忘了你不懂这个游戏。”
傅闻夺摇首：“没什么，听的出来是个很有意思的游戏。”
唐陌看着手里的火鸡蛋，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大概类似于那种遇到同类、惺惺相惜的感觉。
或许正因为这种感觉，他才会说了这么多额外的话。毕竟他这些话说给其他人听，马里奥根本只看砍了他，根本不会听；啤酒肚男人不像个有脑子的人。老头听了以后只会询问：“如果第一格是犯人格，那你不就死了？”唐陌不会告诉他自己有存档器。
唐陌低头看着火鸡蛋，目光深沉。
游戏已经安全结束，唐陌关闭了存档器。
马里奥撅着屁股趴在舞台上，唧唧地哭着。他的眼泪好像下雨一般，堆积在白色世界里，没过一会儿就淹没了三人的鞋底。
唐陌都踩到了通关格，三人也没从白色世界里回去。老头走过来：“是不是你真的要收下这个金山，才能算是通关？”
唐陌看着眼前巨大的金山。
“……我觉得我可能没办法把这些金子带走。”
“这是什么？”老头问道。
唐陌转眼看去。只见在金山中间，有一颗小小的红色宝石镶嵌在金币的深处，闪烁耀眼光芒。唐陌伸手将红宝石从金山里取了出来，刹那间，所有的金子全部消失，舞台上马里奥的哭声更大了：“我的宝贝啊，我的宝贝呜呜呜呜……”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通关奖励“马里奥的宝物”？
拿走这颗红宝石，唐陌三人的身体渐渐变淡，即将消失在白色世界里。
马里奥看到这一幕，气得也不哭了，爬起来怒吼道：“你这个魔鬼，你这个叫唐陌的魔鬼！我记住你了，我一定会……啊……哎哟！”
马里奥的脸庞缠绕着一层淡淡的黑气，他刚往前走了一步，突然踩到自己的眼泪水塘，整个人向后倒去。轰隆一声，脑袋朝地，砸在了舞台的边缘。偏偏凑巧的是，他刚才从金山上抠出来的那块金币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舞台上，还被夹在了一个小小的夹缝里。
因为马里奥胡乱跳蹦，所以舞台被他跳塌了，裂出很多缝。
因为他抠门地想再抢回一颗金币，所以现在这颗金币卡在缝隙里。
因为马里奥气得想骂唐陌，他踩着自己的眼泪滑倒，一下子脑袋磕在了金币上。
顿时，头破血流。
唐陌：“噗……”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老头：“……”
啤酒肚男人：“……”
刚才马里奥各种乱蹦都没出事，突然愚蠢地摔了一跤，看得三人目瞪口呆。
再一眨眼，三人回到了花坛边。
他们进入副本的时候还是傍晚，夕阳西下。现在出来，已经月上中天。
啤酒肚男人感慨道：“幸好我撑到最后，没被那个恶心的马里奥搞死。”
老头：“多亏了这个小伙子?。抱歉，之前也是被逼无奈才拉你进来，连累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老头错愕地看着唐陌。
只见唐陌右手拿着大火柴，目光淡定地看着眼前的老头和啤酒肚男人。
老头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啤酒肚男人也道：“你……你到底想做什么，你难道想杀了我们？”
唐陌神色淡漠：“我刚才在副本里说过，出来后，我要把你打死。”
啤酒肚男人脸色大变：“你那不是在开玩笑吗？！”
“我从不开玩笑。”唐陌扭了扭手腕，“老人我暂时不打了，我这一火柴下去他可能会死。至于你……抱歉，你的异能让我刻苦铭心。”
话音落下，大火柴在空中挥舞，发出猎猎声响，毫不犹豫地砸向啤酒肚男人。
唐陌从来没打算开玩笑。
唐陌果断快速的动作让啤酒肚男人毫无反击之力，他的反应速度、力量、速度……都比啤酒肚男人强上很多。巨大的火柴砸在男人的右腿上，男人的右腿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向内弯曲，直接被砸断了。
男人痛苦地嘶嚎道：“你别以为赢了一场游戏就了不起，没有你，我们也能嬴。老子现在就砍死你！！！”
说话间，男人张大嘴巴，胸膛鼓起，双目瞪得宛若铜铃。下一刻，他猛地向前吐气。强烈的飓风将路边的树木吹得往后翻倒，唐陌一把抓住路边的一颗老树，稳住身形。老头就没那么好运了，被吹得砸在了花坛边缘。
男人口中的飓风吹了三分钟，终于停住。
然而唐陌只是脸色苍白了点，并没有受伤，反而是老头被砸得有点痛。
啤酒肚男人惊恐地看着唐陌。他连异能都使出来了，唐陌再想杀他，他肯定逃不过：“对……对不起……你饶了我吧。现在大家不都没事吗，你饶了我吧……”
唐陌走到他的面前，神色平静地看他。
“你是第三个。不是大家都没事，被你拉进来的，死了三个。”
啤酒肚男人的声音倏地停止，他仿佛想起了什么。
唐陌收回大火柴，他俯下身，直截了当地扒了啤酒肚男人的外套。男人惊恐地看他，不明白他想做什么，唐陌冷冷看着他：“这是我的，我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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