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苍茫风动

     天机私下予了他些护气养神的丸剂，可保他初些时候精神尚佳，不至于就立刻灰败下去，令风夕生疑难以接受，方子也给了他，可令人间的神医照样调配，尽可能养回点精神，反正隐泉水榭缺什么总归也不缺金叶银叶。

      此时见风夕似是对那对娃娃喜欢得紧，又兼耳边都是儿童笑语，他腹中翻腾欲待说点什么，又说不出口。突的眼前被人一撞，险些鼻子撞上风夕头顶，一低头正对上风夕圆圆眼眸：“看你那一脸憋气的模样，路都走不齐整了，有什么心事？”

      兰息哽了一哽，横下心来：“你……你是不是很想，很想要个孩子？”

      风夕：“啊？”

      兰息将她拉到路边：“我是说，若以我的身体，终是不能为我们留下个孩子，我们是不是考虑过继个孩子，将来兰因壁月和水榭也可有个传人。”

      风夕淡淡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现下不急，你可让钟离他们留心着，日后再看吧，我现在只想先照顾好你这只大狐狸。”

      兰息心中一滞，二人早已是寥寥数语便能大致明白对方心中所想之人，经历过至亲离世，更兼韩朴之事，又岂能不知风夕其实害怕的是再次失去。人生一世孤独无依倒也罢了不过独来独往无谓别离聚散，再强大的人，也难以看穿这生老离合……他怕的是他离开之后，风夕一人无所寄托，然而风夕怕的却是人生相聚相惜到头又成一场空寞。

      惜君流光相皎洁，恨君不似江楼月。唯有先怜取眼前人罢了。

      兰息看着风夕塞到他手里的一对娃娃，叹了口气，想起临出门前瞥见风夕收进镜匣里的那本画了半本线描图的图册，上书“狐狸手札配图”，不由得弯了弯嘴角，决定回去也原样给她画一本对应的批注本。

     天机峰，有风起。天机老人背手站在高处，叹息了一声：“天地不仁，万物如刍狗。然藏山于山，谁又可负之而走？”

     息泽元年，已经过去快一半了。

     小院中，白风黑息二人正望着那张来自天机峰的传信，信笺的主人，此时应当已经离开了天机峰。

      兰息修长的手指扣在那张丝棉纸上，早年粉色的手指尖如今却褪去了粉色，倒显得越发像青玉一般，甚至有点滢然透明。纸上只短短几行字，意思无非是：乱局未了，星盘大动，天下或有大难，恐唯有兰因璧月可解，可有意入局求解？安危难料，利弊不知。苍茫山。

      信右上角画着一轮很特别的圆月，不知用何技法和颜料画成，非黑非白，却给人光华正盛的感觉。

     风夕道：“苍茫山，苍茫局。世人只知苍茫残局无人可解，却没人深思过苍茫残局究意设在何处，用意何为。毕竟，当年你和皇朝前去招亲之时，天下俊彦只一听苍茫残局这四字，就纷纷知难而退了。”

     兰息笑了笑，他很久没有这样笑过，近来他笑起总是眼底如星清浅见底，很少让人想起当年行一步思虑百步的丰兰息：“他们总以为，苍茫局是一副棋局。”

     风夕：“咦，难道不是吗？当时你和皇朝在那对弈了半天，难道是在忽悠华家那老头玩？”

     兰息：“当然不是。我们确是在下棋，但那只是一副影像或者说是拓本之一，而苍茫山上的苍茫残局不止是一副棋局。”

     风夕：“那我们去还是不去?这些事不是本来该皇朝操心吗？帝王的星盘气运与你我何干？”

      兰息深深看了风夕一眼：“都听娘子的。”

      风夕站了起来，走到窗前。黑白两只鸟无忧无虑地在庭前嬉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