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姑娘长得真好看。”
贺云戈偶尔会听到这样的评价。她一言不发,帮着把椅子放好,后勤工作正在如火如荼地开展,谁也没个清闲。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也有大着胆子的青年红着脸问她。
贺云戈……
贺云戈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
贺云戈我做好事不留名,叫我雷锋。
玩梗现场。
明眼人也看出来她不想同他们认识。
贺云戈有些倦了,按理来说女生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了,一众姑娘都在旁边叽叽喳喳,自己头也有些大。兴许是自己感冒了,贺云戈这么想着,打算待会儿出门买些药。
张云雷满儿姐。
贺云戈嗯?
贺云戈微微转头,是张云雷——张磊,少年也才十三岁的模样,看着水灵,也招人喜欢。想起来自己小时候还叫人家“辫儿哥哥”,现在自己这年纪,可是拉不下来脸叫这个了。贺云戈想了想,看向小孩。
贺云戈怎么了?
张云雷就……
小孩支支吾吾,比比划划,贺云戈也有些看不懂,但总算是了然,合着这家伙也没想好要说什么。为了不让二爷的话落到地上,贺云戈微微抿唇。
贺云戈你今年多大了?
张云雷十、十三……
贺云戈唱得怎么样?
张云雷还、行。
贺云戈你为什么来找姐姐?
张云雷我……
少年人涨红了脸颊,支支吾吾半晌只落得一句话就落荒而逃。
张云雷满儿姐姐好看、比仙女还好看。
靠。
贺云戈愣在原地。
二十三岁的人,加起来都活了四十六年了,怎么被个小破孩儿夸一下都能脸红。
她甩了甩头,干脆继续忙活。
那是张云雷,他倒仓了。嗓子不够清亮了,但是最近看起来好像还不错。贺云戈不敢想象,她打算多和他亲近亲近,起码让他不要再漂泊六年了。
她本来的备选方案是在旁边买一个院子,现在看来也只有这个方案最合适,还要在她工作一段时间以后。
揉了揉眉心,真不简单。
布场结束,贺云戈便想着出门买个预防感冒的药。钱包里揣着没多少钱,她站在药店门口。
真的是。贺云戈摇了摇头,搞得跟她孤家寡人一样。
“小姑娘,家里人没跟着过来吗?”
贺云戈没呢。
贺云戈低低地回答。
如果能找到亲生父母就好了。
“小姑娘,一个人在外边儿要照顾好自己。”
贺云戈谢谢。
这两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容易鼻酸。
现在的身份没有爷爷的庇护,贺云戈只能在报纸上挨个挨个找工作。虽然是,自己的工资也可以养活自己,可贺云戈也不希望回去以后工资卡为零。
这可太糟糕了。
贺云戈拿着药出门,揉了揉眼睛,想着快些喝药。
一抬眼,是曹鹤阳。
现在的曹鹤阳看起来还是有身形的,不像后来完全和烧饼颠了个。
贺云戈也愣在那里,看着这张比她还年轻的脸,她一时不知道该叫“小四”“四哥”还是名字。想了想,眨眨眼睛装作不认识。
曹鹤阳那个、满儿……满儿姐、下午好。
小四果然是生得好看的模样,在那里怯怯喊声满儿姐,看起来就像是贺云戈要拐卖人家一样。
这可不太好。
贺云戈嗯。
微微扬起笑容,贺云戈轻声细语。
贺云戈小四,下午好。
-
曹阳愣了愣,这声音真的好听,像是汩汩清泉流入心间,声音清澈,又不急不缓。这位姐姐生得好看极了,声音也很好听。明明是一身臃肿的羽绒服,在她身上却看出来了老长辈的感觉。
曹鹤阳那个、满儿姐,师娘让我出来找你,问你今天回去吗?
-
贺云戈想了想。
贺云戈回吧。
贺云戈浅笑片刻,带着很深的歉意。
贺云戈还要麻烦你们了。
自己还是想独立,自己可不想被人骂狐狸精。贺云戈在心底叹气,必须快点找到工作,然后合理地搬出去。
天地良心。
贺云戈在厨房里帮忙做饭。过去为了满足自己对味蕾的挑剔也是苦练多年,好不容易当成大厨了,饭还没做几回,就先被车撞死了。
王惠满儿这菜做得味道不错。
看着王惠笑眯眯的神色,贺云戈也松了口气,笑道。
贺云戈哪里,只是平常偶尔做做。
这可是真的。
郭德纲这饭菜,估计不输大饭店吧。
师父笑着调侃片刻。
郭德纲满儿手艺不错,想好做什么了吗?
贺云戈还没呢。
贺云戈摇了摇头。
贺云戈这些年一路摸爬滚打也做过不少事情,也顺着报纸打过电话了,还有没有回复。
郭德纲哦?都做过些什么,说来听听?
贺云戈便利店零工、后台管理、舞台表演,也有给人家画画、给人家做饭,还有就是家教。
贺云戈想起来自己过去做过的那些事情,扯了扯嘴角,自己算是把这四十六年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仔细想想,自己原来也已经这么老了。
……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贺云戈这天最终是在这里落脚,做了小院子里年龄最大的孩子。看着未来的角儿们一个二个顽皮的样子,心里也想逗一逗他们。
郭麒麟大清早在角落里低着头打瞌睡。向王惠讨了副快板,站在小少爷身后。刚开口还是想叫一声林儿哥,苦笑了一下,轻声叫了郭麒麟。
小少爷听见有人叫他,梦一般一样飞速惊醒,嘴巴里略过的词一句比一句顺畅,贺云戈站在后面听,也只来得及微微点头。
郭麒麟什么啊……
郭麒麟回头看见是贺云戈,揉了揉眼睛。
郭麒麟原来是满儿姐姐啊。
靠。
贺云戈现在听见一众哥哥叔叔叫“满儿姐”这个词都发怵。
贺云戈你刚刚、在打瞌睡?
贺云戈微微眯了眯眼睛,笑着看向郭麒麟,寻思逗逗小少爷。
郭麒麟不不不是,不是、我没有!
小少爷慌张地看向周围,唯恐自家老子盯着自己。
贺云戈郭老师不在。
贺云戈轻轻敲了敲郭麒麟的头。
郭麒麟啊……
郭麒麟有些郁闷地瘪了瘪嘴巴。
郭麒麟你又不会,来看着我干什么?
贺云戈谁说我不会?
贺云戈也是从小就练基本功的人。
郭麒麟什么啊,那你来打一个板我听听。
小少爷一副老师模样,哼哼唧唧硬是不相信她。
贺云戈拿着快板愣了半晌,自己拿二十多年的功底、去欺负一个九岁快十岁的小孩子,是不是有些不地道?贺云戈站在那里仅仅是挽了挽袖口便再无话,可郭麒麟什么也不知道,全当是贺云戈不会。
郭麒麟满……
贺云戈同仁堂、开得本是老药铺。
贺云戈开口就是《同仁堂》,手中快板也打得熟练。她一向很勤快,尤其是上辈子得知没法跟着爷爷再学习评书以后,她就发了狠地学相声。
最后几板落下,小少爷有些瞠目结舌。眼前出现姐姐笑盈盈的脸,把快板放在他的眼前,小少爷总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郭麒麟你、你……
小少爷憋不出来什么话,贺云戈思索自己是不是对着小孩下手有点狠了,狠狠呼噜了一下小少爷的脑袋,敲了两下。
贺云戈别打瞌睡了。
话音刚落,她瞥见一旁的岳云鹏。
啊、这个时候的岳哥还不是大明星。——贺云戈有些感慨地看着岳云鹏。
好像现在的他是最没有天赋的一个。贺云戈心里突然泛起难过。
只是仿若匆匆一瞥,还没来得及说话,贺云戈就该去专场了。
到了那里,早已是人山人海。贺云戈突然才想起来,这年德云社被称为“一夜爆红”,而后事情也就多而繁杂了起来。
不远处,她看见了贺祺月和贺卿。
九岁的小姑娘被爷爷牵着,睁大着眼睛惊起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眼看着他们要走过来,贺云戈赶紧跟师父说一声要去后台干活。
人特别多,出乎了他们本来的意料。
“云戈,从后台再搬些椅子过来。”
贺云戈赶紧从后台坐上下拿着椅子。可能所有人都没想到这次专场竟然是人山人海,后台的椅子都快拿没了。
贺云戈拿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跟负责人说了一声,就离开了专场,转而来到附近的烧烤店。
贺云戈老板,您这椅子可以借我们一些吗?
贺云戈指了指不远处的人山人海。
贺云戈我们那边在举办传统相声濒临失传曲目专场,人太多了。
“是吗?”老板看起来人也很和善,这个时间点来吃烧烤的人也少,于是点点头。
贺云戈多谢老板。
贺云戈把身上的一些现金放在桌子上,随即把几把椅子摞起来,双手捧着往专场走。
雪有些大,仁慈的人不舍得观众受冻。
贺云戈把椅子放在门口,招呼着后台的朋友们搬椅子。
“云戈,你可真行。”后台的朋友看着这么多椅子目瞪口呆,“从哪来的?”
贺云戈借的。
贺云戈从旁边扯了个红色胶带,贴在椅子背上。
贺云戈看清楚啊,每一批每一批不好搞混。一批次的胶带位置不要贴混了,到时候要还的。
“嗯!”
丝毫不知道自己快成了救星的贺云戈小跑回烧烤店,身后却有一个声音叫住她。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烧饼,可她还是回头了。
以她二十三岁的年纪看,十四岁胖乎乎的烧饼果然很可爱。
贺云戈烧饼,怎么了?
烧饼满儿姐,我来帮你吧。
这件事情也是贺云戈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的,上辈子烧饼跑遍周围的烧烤店、饭店,就是为了借几把椅子。也不知道一个十四岁的小孩怎么完成这些事情的,还是在这么冷的天。
贺云戈点点头,她也清楚现在有多紧急,自然不跟烧饼客气,她指着面前的一堆椅子。
贺云戈这家的椅子我已经租用了,我会挨个挨个往那些地方去借。我去跟老板打交道,你就挨个挨个搬就可以了。
语罢,贺云戈再打量了一下烧饼,的确不像快三十那阵儿锻炼,想了想,便又对他说。
贺云戈你看谁闲,一块儿来搬椅子。
烧饼嘴唇动了动,倒也不含糊,捞起面前的一摞椅子就往回走。贺云戈摇了摇头,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去与下一个店家租借椅子。
本身就没有多少现钱,贺云戈还去了一趟附近的银行取现金,再返回来付钱。她只是不希望再留有什么遗憾,再说自己又不缺钱。
按照当初的信息,烧饼是借完了周围所有的椅子是吧?贺云戈想了想,可能烧饼没有钞能力,便又去下一家店。
如此反复,贺云戈总算是见到了累得气喘吁吁的烧饼。她有些惭愧,惭愧于没有和他们一起搬椅子。
毕竟都还是一些小孩子——在二十三岁的成年人眼里。
贺云戈叹了口气,揪着烧饼的领子。
贺云戈其他人呢?
烧饼三哥刚刚搬着椅子回去,平儿在操心做那些记号。
烧饼如是说着,打了个喷嚏,继续说。
烧饼小四和岳哥也刚回去,我来这弄下一批。
贺云戈还有多少人?
烧饼好多好多。
烧饼有些沮丧。
烧饼感觉已经搬了很多椅子了。
贺云戈这些、都搬过去,够不够?
贺云戈指着身后店门前摞起来的椅子,全都是她挨个挨个搭起来的,这几个小孩还没有搬完,最后这里还剩足足五家店,她就差把这片区所有的椅子盘下来了。
烧饼够、够、绝对够!
烧饼有些热泪盈眶。
烧饼满儿姐你太好了!
十四岁的人或许连谢意也不太会表达,贺云戈摆摆手,她当真只是不希望这群人留有遗憾。毕竟这次演出,对德云社——尤其是初期的德云社来讲,特别珍贵。
他们过早地承担了一些事情。
贺云戈觉得眼泪糊了眼睛,就差结冰了。伸手捞起旁边的一摞椅子,往回专场搬。
贺云戈登记得怎么样了?
贺云戈没管手的僵硬,来到栾云平身边。这字不能说特别好看,但是贺云戈努力看懂了。每家店面盘了多少椅子她心里都差不多有数字,此时此刻那边也有不少人都坐下来了。
人们坐着冰凉的椅子,不知道搬椅子的人心是火热的。
贺云戈大概数了数人数,还是有很多,那些椅子根本不够看。
贺云戈椅子还是不够,我再去盘几家。
贺云戈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看向栾云平手中的纸,在心里略略算了一下。
贺云戈我再去盘四家,应该够了。
自言自语过后,贺云戈看向栾云平。自己可不能管二十来岁的栾队叫小孩儿了,不过还是点点头。
贺云戈麻烦你了,我再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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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岁的姐姐看起来有些狼狈,明明头发上全都是汗水结成的小冰晶,连眼睫毛上也冻的全都是雪花,脸上红红的,连手都在颤抖。
这是突然来到这里的满儿姐。
栾云平往白纸上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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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贺云戈,又跟商家进行了一番唇枪舌战,一家一家地盘。椅子越累越多,贺云戈却一直在外面飘。
如果可以帮他们一把,其实贺云戈挺乐意的。
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先前算好的数字又不够了。贺云戈生怕烧饼生病发烧,把这家伙按在专场里,让栾云平看着他不让出去,自己出门寻思再去盘一些。
一整天就在盘椅子和搬椅子之间度过。
按理来说,她上辈子都睡着了,对于这个专场的时间也不太记得。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椅子的人们坐着更舒服,演出时间也长了些。
贺云戈真好啊。
贺云戈靠在专场外面,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待在这里。外面雪已经停了,贺云戈裹紧了衣服。
什么时候才能盘下来一个院子啊。贺云戈打了个哈欠,起码要租一个房子吧?自己哪有借口啊……
专场圆满落幕,场里的人都有椅子。——这对于贺云戈来说已经很满足了,起码她能改变这么一个小事情。
等等、改变?
贺云戈愣在原地。
她记得上辈子是爷爷抱着她坐的,因为听说周围人都没有椅子。想到这里,贺云戈赶紧去看那些离开的人,很容易就看见小小的贺祺月坐在椅子上,已经睡倒了。而旁边坐着的爷爷,正准备起身。
两把椅子。
所以……
贺云戈不敢相信。
她来到的不应该是平行宇宙一,应该说是平行宇宙一的分支。
她可以改变分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