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那颗头现在到底在哪里？

安室透不认为作出这一系列的凶手会把它随意的扔进海里，它肯定还在这艘邮轮的某处！

那凶手到底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颗头运出去的？

“透先生，凶手在那三个人之中么？”毛利兰问道。

“嗯，大概率是这样，高桥拓也可能因为竞选而杀人，他也有作案时间，而高桥雾仁很有可能知道了小池妇女之间不正当关系去作案，但他有毛利师父作证，小池美沙子被侵犯这么多年，她的杀机最明显，而且她离案发现场很近，也是最有作案时间的。”安室透稍微梳理了一下案件。

安室透目光掠过屋内的陈列设施，目光在某一处停留，“兰小姐，这个房间与你的房间是一样的吗？”

“是啊，所有房间应该都是一样的，相同的格局，相同的设施……透先生的房间应该也是这样啊？”

安室透笑了笑，“只是证实一下而已，兰小姐，你手机的蓝牙有连到这个房间的蓝牙音箱么？”

毛利兰在自己的房间内用过蓝牙音箱，此时也并没有将蓝牙关闭，于是她掏出手机一看，果然连上了，于是她说，“好奇怪，真的连上了，这个房间音箱也是开着的。”

安室透暗道：果然如此，那某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就完全做不得数了。

于是他说：“兰小姐，你有没有觉得毛利师父说他和高桥雾仁第一次敲门的时候屋内传来的‘我想多休息会儿，没事别烦我’这句话有点熟悉？”

安室透循循善诱引导着毛利兰推理。

毛利兰思索了一会儿，“确实，这句话好像曾经听过……”

我想多休息会儿，没事别烦我……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你们慢慢玩，晚饭不用叫我了，我会叫到房里来吃，我想多休息会儿，没事别烦我。】

“啊，今天下午小池先生从网球场回去的时候说过！”毛利兰想起来了，“这么说来，爸爸和高桥雾仁听到的……是录音？！”

安室透点了点头，“是啊，可能只是为了伪造不在场证明而通过手机控制蓝牙音箱而播放的片段。”

“那有谁会故意弄这个来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安室透继续引导着。

有谁会因为八点的这个录音而想让大家以为被害者是八点之后遇害的？八点之后高桥拓也和小池美沙子都没办法证明自己，而只有高桥雾仁有爸爸帮着作证……

“是高桥雾仁！”毛利兰坚定道。

“可是高桥雾仁是为了给女朋友报仇么？那他为什么又会把尸体重新搬回床上呢？”

这也是安室透疑惑的地方，“还有什么没注意到的地方么……”

其实推理并不复杂，而且现场的血迹到处都是，作案手法也并不高明，一看就是临时想出的仓促计划，如果用鲁米诺试剂等其他专业仪器【注1】在现场进行分析可能会发现更多的线索，但警察最早也要明天才能到。

如果说，这个案发现场不只是凶手，其实有两个人都到过呢？安室透忽然想到了这种可能性，这才说得通。

“透先生，拿走死者的头部，以及将他安放在床上，盖上被子，我总感觉做这些仪式感的人一定对死者充满病态的感情，但如果这个人很爱死者的话，但如果凶手是高桥雾仁的话，他为什么会对小池立太郎有这么复杂的情感？”毛利兰有点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

“你说的没错，所以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来过这里。”安室透道，“兰小姐你对人性的分析真的很到位，很适合做这种工作呢。”

毛利兰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她就只是个会打电话报警的工具人，表达出自己想法的时候少之又少，就算自己有一些推理在众多名侦探面前也不好说话，无意中说的话真的只会被当作“无意”和“巧合”，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夸奖说“很适合这份工作”。

“兰小姐，我们先回去吧，已经十一点多了，明天再说。”安室透道。

“真的没关系么，不早点揭发凶手？”毛利兰有些担忧。

安室透打开门，“基本已经明了了，遇害时间是七点到八点，现在最关键的是死者的头现在在哪里，又是怎么将它从众目睽睽之下运出去的，别忘了走廊上一堆人偶在八九点的时候还在走动。”

毛利兰点了点头，将手套摘下来，二人离开了deck9，踏入电梯的那一刻，安室透回头，他感觉有人注视着他们，但静谧的走廊毫无异常。

一扇门被悄无声息的推开，又关上。

“他们走了么？”

“嗯。”

“那个安室透好敏锐。”

“你怎么敢动手？！你不在乎你的前程了么！？”

“上午，我去找你，你不在，但我听到了他房间里你的呻吟声。”

“所以你都知道了，你去杀了他。”

“对。”

“可我爱他，我会杀了你。”

“我知道。”

……

安室透与毛利兰到达了deck8，恰巧毛利小五郎正要进电梯。

“兰？！你去现场了？”毛利小五郎有些生气的看向安室透。

“爸爸，是我自己去的，我只是好奇。”毛利兰辩解道。

毛利小五郎无奈的扶额，“你真是乱来啊。”

“毛利师父是发现什么了么，这么急急忙忙的。”安室透适当的插嘴。

“你们还记得九点多我们一起去deck9时，和一群奥运会吉祥物人偶擦肩而过的场景么？”毛利小五郎被转移了注意力，严肃的开口。

安室透在他说完便已经明白了死者的头是怎么运出去的。

毛利兰点了点头：“那群人偶有什么问题么？”

毛利小五郎道：“凶手可能是将死者头部装到人偶里，穿着人偶装和我们擦肩而过！”

他边走进电梯边快速说道：“我刚刚让铃木先生派人去查人偶的数量，果然少了一件，且我们及时封锁了人员的进出，凶手没有机会处理这么大一件服装我猜这件人偶装一定还在凶手那里——高桥拓也那里我已经查过了，而高桥雾仁并不在房内，我打算去小池美沙子那里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安室套立马做出反应。

毛利兰狠了狠心也踏入电梯，“我也去。”

毛利小五郎看着自己的女儿，知晓她的决心，没说什么，只是嘱咐了一句一切小心。

来到小池美沙子的房间门前，象征性的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安室透面色一沉，他之前进入电梯时感受到的注视应该并不是错觉，小池美沙子一定还在房内。

他直接抬起长腿一个侧踢，门被暴力的打开了。

房间内的情景令人瞠目结舌，小池美沙子跪坐在地上正高高举起一把水果刀刺向高桥雾仁的胸口——

而处于下方的高桥雾仁被鲜血浸透了衣衫，呼吸微弱。

门外的三人见势不好，毛利兰更是反应迅速的快步上前踢断了刀刃，毛利小五郎则控制住了小池美沙子，安室透给躺在地上的高桥雾仁做急救。

“高桥雾仁失血过多，还有呼吸。”安室透捂住高桥雾仁身上的血洞，“兰小姐，这艘邮轮应该有设有医疗室，让园子小姐通知一下来deck9。”

毛利兰拨通了铃木园子的电话，她因为毛利兰没回来儿而心神不宁一直没睡，她当即就派人来了deck9。

医护人员带来了担架，众人合力把高桥雾仁搬上担架送去了急救室。

小池美沙子被毛利小五郎摁在地上，她的瞳孔涣散着，丝毫没有挣扎的意向，毛利小五郎也渐渐松了手。

小池美沙子直起身，目光直勾勾的看向毛利兰：“毛利兰，我真嫉妒你。”

毛利兰沉默着盯着地上的可怜女人，怜悯又同情，她不顾安室透的阻拦，蹲下身握住了小池美沙子沾满血迹的手，又一把抱住了她。

小池美沙子愣愣的看着毛利兰这一系列动作，她原本疯狂又充血的眼眸逐渐清明，溢出了晶莹剔透的泪水，她推不开，也不想推开这个富有安全感又温暖的怀抱，她环抱住毛利兰的肩背，脸埋到毛利兰的脖颈中，终于呜咽落泪，那一声又一声小猫似的抽泣，重重的打在毛利兰的心头，她也忍不住哽咽：“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原本只是细小的抽噎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手指不停的抓着毛利兰后背的衣服，大片大片的红色染上，她的喉咙中吐出的嘶哑和绝望，释放了这十多年的无助与伤害。

屋内旁边的角落放着一个人偶，安室透上前检查，找到了人偶服装内衬里的血迹，那应该就是小池美沙子穿上人偶装，抱着人头时蹭上的。

屋内的啜泣声渐渐停止了，小池美沙子平静了下来，红彤彤的鼻头显示出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娇憨，“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我无话可说。”

“你为什么会想伤害高桥雾仁？”毛利兰忍不住问道，“它明明……”他 明明帮你杀了那个恶魔啊。

小池美沙子凄惨的一笑：“是啊，他明明是为了我杀了我最恨的人，但他同时也杀了我最爱的人。”

毛利兰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明白。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注2】。”安室透突然出声解释。

美沙子的灵魂永远的葬在了十岁那一年，从此她如临深渊，万劫不复。

每一个孩子都是盛开的花骨朵，沾了露珠的娇嫩模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至少十岁之前，即使在孤儿院的美沙子也是这样。

有人向她递出了好吃的糖果，让她穿上了好看的裙子，把她推向了富有与光明，把她送入了恶魔的餐盘。

她好疼，她越哭，他就越兴奋。

第一年，她祈求着上天，如果有人能拯救她，她一定会为那个人献上生命；第二年，她祈求着上天，如果没人救她，那就让她快点死去；第三年，她祈求着上天，如果这个“爸爸”下手轻一点，她一定会爱上他。

数十年，无数的道具在她的身上辗转过，她学会了献媚于讨好，直到有一天她再也哭不出一滴眼泪，从疼痛中获取快感，从深渊中学会甜笑，从绝望中爱上恶魔。

她彻底崩坏了，那就一起下地狱吧，她看着地上已经死去的小池立太郎，微笑着将他的头割下来。

“那个恶魔的头在这里。”小池美沙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掀开了被子，露出了死者的头。

她小心翼翼的捧起来，缠绵悱恻的叫了一声“爸爸”，将唇印上了这颗头的额角处。

毛利兰不忍看这一副荒唐又病态的画面，转过头去。

“你们要抓就抓吧，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小池美沙子陷入了床铺之中，紧紧的搂住这颗头。”

“小池小姐……”毛利兰不知说什么，站在她的立场上，她觉得小池美沙子之后可以放下过去，过新的生活，然而她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毛利兰他们退出去之前，小池美沙子最后一次开口：“谢谢你，兰，但我还是很嫉妒你。”

三人站在走廊上，默默无言，最后，“还是先等警察来了再说吧。”毛利小五郎也是一脸沉重的开口。

“兰小姐，下次还是别这么做了。”天知道少女抱住小池美沙子的时候他身上的肌肉有多紧绷，生怕会对毛利兰不利。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小池小姐真的很需要一个拥抱罢了。”毛利兰望向紧关的房门。

第二天，天晴了，出乎意外又在意料之中，小池美沙子自杀了，抱着那颗头，很安详的躺在床上。而高桥雾仁被逮捕了，口中依旧念着“美沙子。”

安室透向朗姆发送了信息：“任务完成。”

下辈子，美沙子会一生平安幸福的，毛利兰站在甲板处，凝视远方的海鸥，默默祈祷。

原本三天两夜的海上之行因为案件的原因提前返航。

“走吧，兰小姐，该下船了。”安室透道。

毛利兰向男人嫣然一笑，“透先生，我这就来。”

不论是当初的北原仓介，还是昨天的小池美沙子，毛利兰慢慢在安室透手把手的引领下，逐渐明白了——

世界本浑浊，罪与爱同歌。【注3】

注1:鲁米诺试剂：又名发光氨。化学名称为3-氨基-苯二甲酰肼。常温下是一种苍黄色粉末，是一种比较稳定的人工合成的有机化合物。化学式为C8H7N3O2。 对于在犯罪现场肉眼无法观察到的血液，鲁米诺试剂可以显现出极微量的血迹形态（潜血反应）。

注2: 是指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这个情感造成被害人对加害人产生好感、依赖性、甚至协助加害人。

注3:出自《明星大侦探》的主题曲《无罪说》，这里引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