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凌不疑差人去请太医的事情很快便惊动了文帝。

　　曹成前来禀报时，文帝正与宣后商量事情。听闻凌不疑府上请了太医，文帝便有些坐不住了。

　　“陛下若是不放心，不妨出宫见上一见。”宣后很是和气，“子晟鲜少特地请太医，妾也有些忧心。”

　　“回禀陛下，回禀娘娘，”曹成连忙行礼，“并非凌将军有恙。奴才听闻是前往凌将军府上登门致谢的小女娘身体不适，才请的太医。”

　　“哦？小女娘？”文帝摸了摸胡子，神色竟有些暗喜。

　　宣后却是皱起了眉头，“小女娘？”她问道，“可是程家四娘子？”

　　“回禀娘娘，正是。”

　　宣后侧过脸看向文帝，“陛下，予有些担心……”

　　“神谙不妨换身衣服，咱俩也去瞧瞧。”文帝虽是依旧一排从容做派，但宣后到底与他做了多年夫妻，怎会看不出他的兴奋。

　　文帝宣后带着太医到了凌不疑府上时，少商仍是未醒。她似是睡了去，却又睡的十分不安稳，两道秀气的眉拧在一处，瞧着却是玉雪堆砌般的可爱可怜。汗水细细密密的从她额间渗出，凌不疑侧坐在床头，颇为耐心的拧着帕子为她擦拭着。

　　文帝宣后甫一迈入内室，看见的便是这一幕。文帝只是皱眉，心下有些不虞，他倒不是不喜这尚未蒙面的小女娘，只是觉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儿有了更重视之人，难免有些酸意。

　　宣后抚了抚长袖，环顾四周，却是难得的冷了脸，思及到底尚有家仆太医在场，到底按耐住了，只让太医上前为少商把脉。

　　待太医诊完，只说女公子前不久大病初愈，气血两虚，此番便是急火攻心方才晕倒。若是醒来自然是全无大碍，只是这几日许是会发热，到底需要好生照顾。太医越说越觉着室内颇冷，只是他到底不敢抬头去看几位贵人的面色，只能加快了语速，末了表示这便去熬药，便匆匆告退了。

　　宣后屏退了家仆，不冷不热道，“这是子晟的内室吧。”

　　“少商到底于你并无婚约在身，你将她带至此处，可想过是否会于她名声有碍？”

　　凌不疑放下手中的巾帕，双膝跪地，俯身行了一礼。“陛下，娘娘，臣与少商虽只几面之缘，但是，臣认定了她。还请陛下代行长辈之职，向程氏提亲。”

　　文帝闻言，大步向前，几步便行至凌不疑面前，惊喜道，“此话当真？！”

　　“陛下！”不等凌不疑回答，宣后连忙出声打断了文帝的询问，“陛下，少商到底年幼。程家夫妇为国为民，于前线奔波奋战十余年，此番归家尚不足一年，享天伦之乐时日尚短，陛下可真忍心？”

　　“予亦是与少商一见如故，予还曾想过，若予能有一个这般乖巧贴心，又机敏可爱的女儿便好了，昨日还与陛下提起将少商留在身边养些时日，若是真真可心，便收少商为义女。陛下若是同意了赐婚，这外头还不知晓会如何编排少商呢——便是家里的那几个，都会闹翻。”宣后略略侧身，举袖掩面，轻轻拭过眼角，“说到底，是予不好，没能教好孩儿。可……可予膝下的那几个……是当真让人不省心啊陛下。”

　　文帝看着宣后绯红的眼角，到底有些为难。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宣后向来柔顺隐忍，从未叫他为难过。只是如今夹在妻子与养子之间，“罪魁祸首”尚在昏睡，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这不若待程家娘子醒来后问过她意见再做定夺吧。”瞧着养子焉哒哒的模样，文帝颇有些心虚，“子晟，天色不早了，朕与皇后便回宫了，这程家娘子你且好生照料，到底是人家父兄掌上明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人家可不比朕好说话。”

　　“陛下，少商到底是个女娘，若留宿在子晟府上，到底不合规矩。”

　　“娘娘，”凌不疑抬起头，“事急从权，方才太医也说了，少商这几日若是有个不小心，便是极容易发热。何况即将入夏，若是当真发热了，恐怕会拖的更久，病得久了，于少商的身体到底会有些影响。”

　　“娘娘也不必担心，臣方才已遣人前往程将军府上通报了，适时程家也会安排些少商熟悉得用的奴婢过来伺候。臣自会搬去偏室，定不会影响少商养病。”

　　“子晟心思细密，是予多虑了。”宣后不冷不热道，她又看了看少商，伸手探了探她额前的温度，方才离开了。

　　文帝咳了一声，连忙追了上去。

　　出了门，他才发现宣后并未走远，她立在药炉旁，细细的问着太医给少商用了哪些药，会不会对身体有害。一一确认后，又使岑安知去程府上催上一催。待到都安排好了，她才随着文帝回了宫。

许是收拾东西用的时间颇久，药熬好了，莲房等人还未到，太医送上药后，便恭敬的退下了。室内一时竟只剩凌不疑与少商二人。凌不疑放下了药盏，怔怔的凝视着少商，却是有些不敢唤她。

　　他伸手，指尖轻柔的摩挲了几下少商嫣粉的唇瓣，闭了闭眼，捧起药盏喝了一口，托住她的后颈，便是俯身慢慢将药渡了去。

　　待到整盏药喂下，他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细细的擦去了少商唇边的些许药汁。他靠坐在床边，伸手与少商牢牢的十指相扣，更是将头埋在少商颈侧。

　　感受着熟悉的馨香和温度，凌不疑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瞬间得到了安抚，便如漂泊了许久的行人回到了故土，历经磨难的孩童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不过几息间，凌不疑便沉沉的睡了去。

　　床上，少商睁眼瞧瞧凌不疑，到底还是没能推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