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星斗稀,钟鼓歇,帘外晓莺残月……
珠帘罗幕下,美人半遮面。
月出皎兮,佼人撩兮。
梦魂归,惜往兮。
欲说还休,时希而言之:“阿娘,阿姊为漫天星辰?”
傅菡琼无可奈何:“希儿,惘儿与你皆星辰。”
“阿娘,阿姊要何时才归府探希儿呢,希儿许久未谋过阿姊了,希儿思她了。”
傅菡琼不语无言。
丫鬟竹影识趣上前道:
“夫人,老爷今日公务未遂,沈府二夫人请您移步沈府一絮。”
沈府二夫人傅萏照乃傅菡琼之小妹。
“备轿,即刻出府。”
“喏。”
转而强颜:“希儿,你回房早些歇息。”
“希儿知晓了,阿娘。”
“松昭,送小姐回房。”
“喏。”
时希回眸,傅菡琼匆匆离。
夜,愈加凄清。
回房,时希打发了下人,寥清倚于窗棂,毫无怠意。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
雕花镂窗外逸散窸窸窣窣的萧萧,时希登时起身。
“何人?”
那人并未应答,时希故作声势。
“敝人黎灰,幸识。”
眼见囿圃里略微不堪而出一位公子,那公子还颇为讲究地掸了衣裳上附着的青灰。
时希愕然,豆蔻之年即后,她尚未谋过生人之颜。
时希诘责:“公子为何误入时国府?”
笑意浅浅拂过:“匿逃而至此,误入了令府,着实叨扰。”
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
素辉倾洒,时希瞧清眸里公子:举殇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而少年也恰逢迎合上她的眼眸,不经心里一沉: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转眄流精,光润玉颜。眸含秋水,银丝三千。娇花照水,弱柳扶风,佛霓为衣兮,颦颦若蹙见惹怜。
愣神之时,时希已然敞开紫檀木门,随手放下了纱帘。
“公子可为当朝黎府之人?”
灰眸里满不过尔尔,但碍于礼节,道:
“正是,敝人为黎府嫡长公子。”
时希惊鸿一瞥:“公子的腕……”
黎灰方才觉察匿离过躁,腕遭割了。
“不如小女为公子予以清处?”
黎灰不语。
闷葫芦,不喜言辞。时希思念着。
转而归阁取了一雕刻着彼岸花纹的椟,俄顷垂下纱帘,道:
“失礼了,黎公子。”
时希缠绕口子时甚轻柔,生怕触碰到他的痛处。
黎灰浅启颜:
“我还未曾这般如不胜衣。”
转而调侃道:
“未曾料想堂堂国府嫡长女竟精医术。”
时希心下一沉,她,长女?那阿姊……
“黎公子,四面楚歌于时国府,不当收敛阴阳怪气的腔调?”
时希不甚夷愉地反驳道。
皆无言。事成。
“多谢。”
黎灰抬起手来打量着处理得很细致的口子,转身欲离。
“黎公子留步。”
“莫非大小姐还欲欺瞒敝人几贯?”
“黎公子莫要调侃了。不知晓公子如何离时国府?”
“然轻功。未曾想时国府护院也不过了了,这般等闲就入了。当真未发怵我干些贼事?”
“轻浮。公子自毁名声?”
“但无名声可言,就臭名昭彰。”
黎灰回眸:
“罢了。念姑娘未曾供出我来,敝人也算欠了姑娘人情。”
言毕,就解下楚腰间系着的玉佩,赋予时希:
“喏,收好了,若缘相见恨晚。”
时希欲推辞,却又抬眸迎上了他冷冽的眸光,无可奈何。
“敢问姑娘芳讳?”
“小女姓时,单字希,字兮辞。”
“兮辞?此若非归去来兮辞之典籍?”
“正是。”
语毕,黎灰就轻轻一跃,泯没……
时希轻抚着玉佩,喃喃细语道:
“良玉假雕琢,好诗费吟哦。临江之畔,璞石无光,千年磨砺,温润有方。 金玉有本质,焉能不坚强。”
“黎灰……”
出府,黎灰无如奈何:“黎府?罢了,灯火阑珊欲晓时,长安,终了容纳不了我这徒有虚名的黎府嫡长子。”
黎灰自嘲地笑笑。
-黎府-
气氛卓殊凝重,下人皆如履薄冰地端跪,不敢言语。
黎墨浔傲然睥睨:“无用!”
“黎府从未养过闲人!”
黎墨浔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怒摔了一只价值连城的琉璃茶杯。
“呵,阿爹何必愠色,阿爹操劳甚过,年老力衰,切莫气坏了身子。若某人钻了空子,继承了如此家业,可还得了。”
语毕,还冷笑着瞥了黎慕画一眼,深邃的灰色眼眸里的不屑一览无遗。
“黎灰,也敢直讳我的名号!”黎慕画怒言。
黎墨浔则呐喊道:“逆子!”
“黎慕画,不如掂量掂量自身分量,你如今所占拥,终了为我黎灰身外之物!你阿娘也终不过秋娘。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乃贱籍。纵今兮她攀上了高枝,不过为妾,而你,黎慕画,庶子何来名讳!”
沈玉烟气急败坏道:“黎灰,休要胡说八道!”
“小娘这般心急如焚?我黎灰可不愿怜香惜玉,反倒您,若生了华发,阿爹休了你,就另寻新欢了。另,黎慕画,你应当收敛了飞扬跋扈,别忘了谁贵为黎府嫡长子,此为黎府,非也荷怜阁你可放纵不羁花天酒地!”
黎墨浔纵再过愠怒,也不敢将黎灰驱逐黎府。他,需要他麾下之物。黎灰于府,他就有机可寻。
黎灰倜傥回房。
房里,须尽快离了黎府,这,早已无他容身之地。黎灰暗想着。
抬眸,水墨美人图,题字——卿子衿。
“阿娘……”
“卿府之寄,黎墨浔未必独揽得了!”
黎府堂,
“玉烟,慕画,长安近日传闻时国府时景煜之嫡长女时希至及笄之日了,不如凭慕画的名义提亲如何?和时国府成为亲家,日后黎府所揽圣上定斟酌三分,略薄面。”
“老爷慎言,隔墙有耳。那时希,若非长女。”沈玉烟道。
“不知晓黎府可否入得了时国府的眸,那时景煜心高气傲,断然不会将惟余息女轻易嫁予。”
“时景煜膝下无子嗣。纵使慕画入赘婿,须去!”
“妾身略有耳闻那上官陌驹与这时国府嫡女可谓清莹竹马。这……如何是好?”
“上官,不过将军府,有甚为难。”
-时国府-
“阿姊……”
念兮方才于阿娘的稚态举动,时希自嘲,绛唇勾上若有若无的弧度,阿姊……需几时归府?阿姊为星辰,尘俗怎玷污?
阿姊,我待你归来之时……
这玉佩,欸,罢了,日后或大有用处。
时希回房将玉佩拣了屉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