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一）

从我有记忆起就长在乐坊里，我虽是女子，但一直被母亲打扮成小厮，就连行为作风亦是如此。

身为乐坊乐妓的私生女也就代表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姓名，所以母亲从来都只唤我小野。

一些孩童便会拿我的名字取笑，说我是野孩子，是郊外没人要的野狗。

夜晚，我悄悄跑回乐坊向母亲速说时，母亲温柔的抱抱我，对我说，小野的野是食野之苹的野哦。

我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有种高深莫测的感觉，像茶楼里那说书先生说的那些让人拍案叫绝的句子一样。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我那未曾谋面的父亲对我母亲见第一面说的一句诗，我母亲也不懂诗句是什么意思，后来我父亲对她说过很多诗，但母亲唯独就记住了这句。

我人生的转机是母亲的好友兰姨被皇帝看中，招进宫中，我的母亲在兰姨临走前将我交给了她。

那年，兰姨18，我6岁。

走的那天雪下的很大，我裹着厚厚的袄子，坐在马车外面，分别时母亲眼神复杂，只是当时年幼的我并没有看懂她的眼神，只以为母亲舍不得我。

我向她挥了挥手，表示我进宫挣了钱就把她从乐坊里赎出来，然后我，母亲，兰姨我们就一起去游山玩水。

可是我不知道这皇宫一进去，就是困住了我和兰姨一生。

进宫后没多久，兰姨便带着我见了一个男子，那男子问我名字，我骄傲的说我叫小野，食野之苹的野。

男子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兰姨拍了我一下头，让我小声点。

接着我又被一个漂亮姐姐带了出去，兰姨和那男子在屋子里聊了许久，久到我把糕点都吃完了。

我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我只知道后来我就被留在了男子身边，漂亮姐姐说我要称那男子为先生，我问漂亮姐姐的名字，她只说叫她追星便是。

先生后来又唤了我去，问我可否喜欢鹿鸣这个名字，我点了点头，先生便说我以后就叫鹿鸣了。

先生顿了顿又说，鹿鸣是母亲给我的名字。

“哟哟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我就这样在先生身边慢慢长大。

我不知道我是先生的什么，侍女？先生又好像并没有命令过我什么。学生？先生确实教了我很多，但他从未让我敬茶拜师过。

我好像知道先生很多，我知道他身体不好，周围的人对他讲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先生不喜欢苦的，先生喜欢吃甜的，但身体不允许。先生喜欢看书，什么书都看……

我又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十年间，先生好像从未告诉我他的姓名，身份，年龄……

不过先生确实是个很好的人，我每周都会给母亲写信，到月底，先生都会派人帮我把信和一些银钱交给母亲。

为什么我不自己去找母亲呢，因为这是一片荒郊野岭，甚至路都看不见两条，跟着先生的手下一起去？怎么可能，就我这个体格，只有累死的份。坐马车？更别想了，我一个穷人，哪来的钱坐，我可不好意思再去麻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