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拉的天赋着实惊人,不到半月,她不仅能将商君书同韩非子里的字全数写出,还能将里面的道理对答如流。
也不知凌不疑出于什么心理,阿诺拉所学的每一个字都是他先手写。这也就意味着,她的字全是临摹他而来,现如今,她写的字帖已与他的几乎无二,只她偏好在字尾收势,而凌不疑则锋芒毕露。可若不是极亲近的人,旁人根本认不出这些许的差别。
不过这半月已经是凌不疑的极限。
边关报信连着十天都是风平浪静无事发生,可这就是最大的不平静。
如今的匈奴单于为人狡诈,只怕是做出相安无事的样子来迷惑他们。
将信纸塞回封袋扔到一边,凌不疑捏了捏眉心,长出一口闷气。
一旁的阿诺拉听到声音停下笔,转头看他。
见他闭着眼眉心紧皱,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有事吗?”
凌不疑闻声睁开眼,有些惊讶于她的主动。毕竟相处了那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听她主动搭话。
“无事。”他道:“边关有些事,我明日就要出发前去。”
斟酌了下,又说:“你在府中好好练字,莫言懈怠。”
阿诺拉见他说话时眼神飘忽,就猜到他有事瞒着自己。可她又不是什么爱打听的人,看他不愿说,自然不会追问,只应了一声“哦”,她便继续低头写字了。
这下可郁闷了凌不疑。
他嘱咐了那么多,只得了一个轻飘飘的哦,他顿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笔尖刚点到麻纸的阿诺拉闻言,郁闷地将笔又收了回来。
“说什么?”她问。
“比如…临别的赠言?”
临别还要什么赠言?她以往同下手分别也没给过什么赠言,这里的人真是麻烦。
阿诺拉木然道:“一路平安。”
“未免也太过敷衍了。”
凌不疑一手托腮,另一手拿着茶盏呷了一口,饶有兴致地看她。
“那…”她搜罗着脑中的好话,继续道:“恭喜发财?”
“咳…咳咳”,他嘴里的茶险些没含住。
“谁教你的这个?”
“门房的刘老翁。”
以手掩面,他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别同他学这些混不吝的。”
阿诺拉不知道混不吝是什么意思,看他那副样子应当不是什么好词儿。
“这话不好?”
凌不疑道:“也不是不好,只是不得体。”
“得体?”
见阿诺拉疑惑地歪起脑袋,他忍不住走上去点了点她的额头。“就是不合适。”
阿诺拉骤然被“袭击”,后退几步凝视他:“你这niang也不得体。”
她虽然不懂这里的规矩,可也从刘婆子每日的唠叨里大概知道了男女不该太亲近。
“不好。”她说着摇了摇头。
凌不疑的笑僵在了脸上,眸色渐深,“如何不好?”
“我不知,不过刘翁说过,男女不该太过亲近。”
“你方才那niang,就太过亲近了。”
她说这话时表情十分严肃,含情的桃花眼睁地溜圆。
最后那一句不伦不类的那样让心思郁结的凌不疑瞬间破了功。
“他说错了。”他撅着嘴试图阻止嘴角重新爬上来的笑意。
“你是关外人,他唬你的。”
“我们这儿啊,男女同席同车皆是寻常。”
阿诺拉皱眉回想,好像的确如此。
凌不疑趁势再加一把火,“你看刘翁同刘媪,他们不也是日日亲近,何时有人说他们不对了吗?”
他也就是欺负阿诺拉不知这儿的风土人情。若她真是个关外女子,但凡有点头脑的都不会信这话,毕竟汉人循礼是出了名的。
可她偏偏不是,一个六千年后不知历史为何物的来客哪里能知道这些消息。
阿诺拉信以为真,严肃地点了点头,对凌不疑行了一礼,郑重道:“抱歉,是我误会了。”
凌不疑开怀一笑, “无事,不怪你。等下我就去找刘翁好好谈谈。”
方才离别的愁绪因着这次的误会淡了许多,凌不疑看着梳着垂髻的阿诺拉眼底尽是笑意。
唯有那守在门口的老刘头不知为何,突然连着打了十几个喷嚏。
他抬头看看硕大的太阳,裹紧了身上的衣裳,心想,这日头可真是奇怪,明明晴空万里他不知为何冷地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