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周舍起身离开，宋引章匆忙提着裙摆追了出去，程朝云想把宋引章拉回来，赵盼儿却制止了她。

赵盼儿这事儿该说的都说了，还得让她自己想清楚

程朝云盼儿阿姊，引章的眼神就差黏在那骗子身上了

赵盼儿反正这门婚事我不会同意，引章是乐籍，不能私自成婚，这是重罪，这些事她应当心里清楚

赵盼儿起身提着篮子去河边清洗碟碗，程朝云也跟去帮忙，这时宋引章又折了回来，一看表情便知道还没放弃。

赵盼儿你要还当我是你阿姊，你就别跟他混在一起

程朝云小引章，你就听阿姊的吧，她看人一向准，更何况连我都看出来了，那个周舍不是能托付的

宋引章阿姊，姣姣，我没你命这么好，能遇到一个和你心心相印的欧阳姊夫，一个出生便是官门，不愁嫁

宋引章我如今既然嫁不了举人郎君，也嫁不了官贵之门，那嫁一个殷实的商人托付下半辈子，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宋引章阿姊早就身得自由，姣姣你又从未体会过，自然不知道像我们这种仍然身处贱籍的人有多苦

宋引章我以前也是真糊涂，眼里除了琵琶，就只有曲谱，还以为自己是王工太守都尊重的乐工，从来都瞧不起那些以色侍人的歌伎倡优

宋引章可直到阿姊你告诉我，乐工就是乐伎，我才如梦初醒

宋引章凡贱籍者，世代相袭，不得与良人为婚，不得自赎

宋引章阿姊，我不想去应诏，不想去官府宴会上陪酒，我不想一辈子都不得自由

赵盼儿不是跟你说了吗，欧阳这一次中榜授官，回来就帮你向知州求情，帮你脱籍

宋引章可姊夫要是没中呢？许知州不给这个面子呢？我毕竟不是你的亲妹妹，又号称杭州琵琶第一，许知州会轻易放我脱籍吗

宋引章我真一天都不想等了，现下周舍愿意娶我，他又有钱

程朝云周舍有钱？阿姊都说了他是赌徒，再有钱家底都要被他赔光了，更何况啊小引章，你的钱也不少，也不差他那点

程朝云更何况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阿姊处处为你着想你不是不知道，你若真能寻得好出路阿姊为你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舍得阻挠你

程朝云到底是有些不平，平日里赵盼儿将宋引章方方面面都护得很好，哪怕有时遇到她力所不能及的事也会为宋引章争上一把，更何况曾为乐伎之身也是她心里放不下的事，怎么能说她不懂。

她的美人阿姊虽和她的三伯母性格不同，但在待自己亲近的人时都是一样的坚定温柔。

赵盼儿握住程朝云的手，深叹一口气。

宋引章姣姣，阿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赵盼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凡是乐籍的女子，三十五岁之前不能以钱赎身

赵盼儿你要是只是拜堂成个亲，入不了民籍，实则就连个妾也算不上

宋引章我自然是要做正头娘子的，周舍说了，只要我嫁给他，他就去求他做应天府通判的姨夫，有官府出面，我马上就能脱籍放良

赵盼儿知州不放你，周舍的舅舅就能了？应天府的通判如何管得了杭州的乐营

赵盼儿你也不想想，一个样样俱全的郎君怎么就突然来了钱塘，怎么就突然非你不娶了

赵盼儿身在乐籍的滋味是不好受我知道，可是你拿着乐营发下来的差饷，拿着王公贵人的赏赐，穿金戴银，出入自由，还有丫鬟服侍，比起我们当年，已经是神仙日子了

宋引章可比起在金笼里扣着玉环的鹦鹉，我宁可当野地里自由自在的野鸟

赵盼儿可是你怎么知道，他娶你是不是别有用心

程朝云还有啊，那周舍说他舅舅是应天府的通判就是了，万一他骗你的怎么办

宋引章他不过就是爱我怜我，还能有什么用心，又有什么非骗我不可的理由

宋引章他自有家财万贯，难道还图我的钱财不成，阿姊，你都成天想着当进士的娘子，我为什么不能嫁个员外富商呢

程朝云宋引章你说什么呢，我们说这些还能是害你妒你不成，你……

宋引章三番四次地回头看那周舍脸色，此时更是不愿多说，急着要走，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宋引章算了，我不跟你们说了

赵盼儿你要走就走，想嫁就嫁，但是我帮你打理的那些铺子和银钱，你一文也别想拿走

宋引章那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扣着不放

赵盼儿就凭你姐姐临走前，再三叮嘱我让我好好照顾你

赵盼儿你说他能好好待你，可以，让他证明给我看，在钱塘三媒六证把你娶进门

赵盼儿如果他做到了，我就把你的银钱一文不差地还给你，再陪上我早就为你准备好的嫁妆

赵盼儿否则，我宁愿把这些钱扔到西湖里去

宋引章未出过钱塘，胆子也不算大，赵盼儿也没多想，但程朝云从小便自作主张惯了，连自己一个人跑到钱塘的事都做的出来，自然也能在一些方面想的多一些，看着宋引章匆匆上了周舍的马车，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