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相寻（中）

“小姐，您已经三个月未曾梳洗打扮过了，老爷夫人都急坏了！您这是怎么了？”小丫鬟拿着木梳焦急地说。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柳泷儿理都不理她，自顾自吟诵着。

“泷儿，今天清明，我们去祭祖，你要不随便梳洗一下跟我们走，要不自己留在府中。万不可闹小脾气。”夫人出现在门口，语气平和地说道。老爷夫人年过四十膝下无子，只得这一个女儿，自然十分疼爱，也加重管教。

柳泷儿这才放下手中的书本，让丫鬟服侍。

换上一身素雅的白裙，游走在林立的墓碑间，柳泷儿感到十分压抑，只想赶快回府。拜完祖先，她有些不舒服，跟父母说了一声后走到僻静的角落坐下。眼中突然映入一块墓碑。

她在自己的墓碑前。

柳泷儿一时语塞。

一旁的丫鬟气呼呼地咒骂道：“谁如此猖狂，想埋我们家小姐！”说罢，她就要用脚去踢那块墓碑。柳泷儿眼明手快，一下子拦住了她。

“先别动，这应该是衣冠冢，”柳泷儿的不适感荡然无存，她笑嘻嘻地蹲下身，小女孩“我就看一眼，不多”的神情溢于言表，“我倒要看看，这猖狂之徒埋了我什么？”

她找了一个小角，用长指甲抠开。红漆木盒那褪了色的木面露了出来，柳泷儿顺势扒开泥土，把它整个挖出来。

“呀！”她把一条跳到她身上的蚯蚓蹭掉，打开红漆木盒，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只——

玉镯。

木盒里躺着一只光滑晶亮的玉镯，很像柳泷儿小的时候赖着母亲，让她给自己看的嫁妆，那么华丽，那么美好，是她也想拥有的样子。

正愣着，母亲突然朝她们这里走来，叫着：“泷儿，回府了。”

“等等，即刻就来！”柳泷儿应着，悄声对小丫鬟说，“你把我头上束头发的丝带解下来，埋进去，快。”

小丫鬟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了她的话，把丝带解下来，埋了进去。

“泷儿，你的头发怎么散了？丝带呢？”母亲看见她，有些疑惑地问道。

柳泷儿无所谓地道：“不要紧，坐着有些冷，我把丝带解下来了，丫鬟拿着呢。”

………………

回到家，柳泷儿向父母说明后，换上便服出门去了。

你以为她只是顺应习俗，去踏青吗？

并不然。

她每天都这样，已坚持三年多了。

她在找那个秋宵时遇到的少年，她只知道他叫亭，家里很大很热闹，其余一无所知。

她甚至是在盲目搜寻。

这三年，她走街串巷，陪孩子嬉闹，陪老人对弈，还跟邻家的陌上少年对过诗，就为得到一个答复：

“你知道一个叫亭的人吗？”

今天，她百无聊赖地听起了一群老人的闲扯，谁知竟惊为天人。

老婆子1：“你们知道不？肉价涨啦，以后估计买不到好肉了。”

老头子1：“那可不，我儿媳现在呀可难做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老婆子2：“我家小孙子天天嚷嚷着要吃肉，这下可苦了他喽！”

老头子2：“但是终究是长安好啊，想当年俺们年轻，一年到头熬下来，年节连点肉末都未必见得到！”

老婆子1：“那是！长安离皇上近嘛，哪像那些小山村嘞，见个面都难！”

老头子2：“下一任皇上也像这一任皇上一样好，我就真是心满意足喽！”

老婆子3：“哎，你们听说了吗？太子换了哦！还是皇上挺看重的，大力培养呢。”

老头子1：“是哦！可惜啊，他娘很早以前就没了，皇上之前也不怎么爱理他，宫女们都喊他亭哥儿，亭哥儿的……”

老婆子2：“那小家伙现在十七了哦，听皇城里的消息说还长得不错啊，就等皇上传位。”

柳泷儿一听，眼睛立马闪出光彩来，凑上去问了一句：“老爷爷，老婆婆，当今太子是叫‘亭哥儿’吗？”

“是啊，他的全名我们也不了解，大家都是这样叫他的。”

柳泷儿眼里像是要喷出星星来，语调都变了：“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儿子有个旧识，在宫里做守卫，几天前告病在家，把这事告诉了我儿子。”

“小闺女，你长得也漂亮啊，不早嫁人跑来街上玩，还打听这个，莫不是想当太子妃啊？”一个老头子打量着柳泷儿，随口一说道，羞得柳泷儿连忙跑开。

晚上，柳泷儿久久不能入眠，她激动地想：太好了，终于得到一点可靠的线索了。之前那些生人看她好欺负，说一些话来逗她，最后闹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终于找到了，找到他了！

“明天，我就去找他，即使只有一点希望，我也要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