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一切都被放大放慢,将时间线拉长再折起,于是死亡和痛苦都有迹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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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傍晚了,空气中弥漫着江底水草的腥味,卷着湿热的晚风灌进每个人的肺里。
围坐在会议桌的人没有一个吭声,面前的电子白板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思维导图翻来覆去整理,红色和黑色的线将任何有关联的线索串联在一起,可即便如此,依旧毫无进展。
这里是市局会议厅,往常都是硝烟滚滚的口舌之争,现在却安静到窒息,显得窗外的蝉鸣更加肆意妄为。
上桌的都是二级警司往上的大佬,实习警察坐在角落大气不敢出。
副局长“……”
副局长“散会!”
如释重负一般,立刻有人拿着早已收拾好的文件夺门而出,不见了踪影。
其实都是做戏,监控分明拍到那个叫朱志鑫的年轻死者从楼上坠落,法医甚至连伤都没验就断定是自杀,而且也找不出其他证据,于是早早的在死亡证明上烙下了“自杀”二字。
但是这事引来了目光,顶不住群众和舆论的压力,才在这个点召开了会议,写了满版,实际都是假象。
想必在这声散会后,也再掀不起波澜了,没人会再去探究真相。
邓佳鑫“这个案子也太蹊跷了。”
张泽禹“废话!你看脖子的掐痕,怎么会是跳楼跳出来的?”
走在最末端的两个年轻的实习警察正交谈着,复印来的现场照片快刻进他俩的DNA了。
从中午目击者报案到现在,也才有六个多小时,除去在会议室干坐这两小时,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这样草草结了案。
邓佳鑫“他们究竟在害怕什么?”
仿佛只要越清晰、越接近真相,上头那群人就越慌张越坐不住。
究竟在害怕着什么呢。
就档案来看,死者和邓佳鑫张泽禹一般大,正是美好的年纪,人生才刚刚开始。
还未盛开的花苞被扼杀在盆栽里,尸体腐烂入土。
邓佳鑫“都没解剖验尸就送去火化了,家属紧赶慢赶差点没见上最后一面…又是在隐藏什么呢?”
张泽禹“应该这么说,是在销毁什么呢。”
邓佳鑫捏紧了手里的复印件。
照片中朱志鑫倒在血泊里,即使七窍流血模糊了整张脸,也依稀能辨认出好看的眉眼和高挺的鼻子,漂亮如玩偶,宁静安详,像是睡着了。
张泽禹“这让我想起了……”
张泽禹“Sanctuary.”
Sanctuary翻译过来是“庇护所”,放在当今社会就是——保护伞,一把能遮挡血雨腥风、掩盖罪大恶极的伞。
一切黑暗与罪恶都被许可,暴力不被约束甚至受鼓励,深不见底。
话语间两人已经走出市局,大门口的LED走字屏循环着红色的荧光字。
这是警规警纪,警校那会儿要求必须倒背如流,放到现在邓佳鑫和张泽禹依旧记在心里。
只不过……“参与、包庇或者纵容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活动的,给予开除处分”,未免也太讽刺了。
红色荧光映亮了他们的脸,可惜没能照亮前方迷茫的殊途。
张泽禹盯着那警徽,一直到走字屏将整部警规警纪循环一遍后,才转身离开。
邓佳鑫沉默不语也跟了上去,在这停留的片刻时间里,张泽禹是否也和他一样,想到了初入警校时的热忱之心呢?
还未转正的实习警察不能住宿舍,邓佳鑫和张泽禹在市局附近的老旧小区合租了一套房,除了经常停水外,整体还算温馨。
街上人还算多,都是避开了下午的高温出来夜游的。广场舞大妈们依旧有力,时不时穿梭过几个滑板少年,更多是漫无目的散步,路灯下人影斑驳。
邓佳鑫和张泽禹特地避开热闹的广场,选择了靠近江边的小路。
邓佳鑫“哎…你闻着什么味没?”
张泽禹“什么?”
邓佳鑫“好像是…香?”
张泽禹“疯了?谁在这种鬼地方烧香?等等,不会吧?!!”
在宗教中,香是人与神沟通的媒介。
远古的人们大概是从芳香植物所引起的愉悦、兴奋、陶醉等直观感受,产生了万物有灵的思想。
他们认为这些植物是神的赐予或有神灵藏在里面,有使人脱离现世痛苦的力量。
在巫术时代,巫师和祭师们就掌握了利用芳香药草和其它材料混合,并配合适当的技术使人达到极度快乐的方法。
人们认为这种至乐是神的恩赐,从中能够获得极高的顿悟。*
所谓头顶三尺有神明,香燃神现、人与神通,可这条路上除了邓佳鑫和张泽禹并无他人了,总不会是神自己召唤了自己吧。
左航“我们有多久没下来了?”
张极“嘶…你踩我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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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房间里重回安静,檀香渐渐散去,苏新皓才起身活动着脖子。
朱志鑫也利落的起身环顾四周,光亮开始恢复,展露出所谓的“审判庭”的真面目——面前各摆放了三套价值不菲的桌椅,墙上是敦煌壁画,一旁置物架上也全是古董。
总之,一片富贵堂皇。
苏新皓“这老王八蛋…”
苏新皓“刚才冥王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朱志鑫“听了大概,意思就是我的冤案想要撤回得完成任务。”
朱志鑫差点吓死在那一片漆黑中,反倒是苏新皓显得太轻松了。他从未在任何一本书里看过,有人能这样戏谑的与冥王对谈。
苏新皓“我听那老王八蛋的意思是,你和我组队完成我的惩罚,就当是你的任务了。”
苏新皓“很不巧你遇上了我。”
朱志鑫“什么意思?”
朱志鑫居然从苏新皓的语气中听出了惭愧和怜悯。也对,自己被冤枉的不说,还得和认识不到一小时的鬼差组队打怪。
朱志鑫“所以你的惩罚是……?”
苏新皓“打副本。”
朱志鑫“……”
朱志鑫“还真的是打游戏?!”
眼看朱志鑫要发作,苏新皓立马腆着脸把人揽着往门外带,另一只手在空中抹了一下,竟凭空变出一块荧光板来,就这么漂浮在空中,随着他们的移动而移动,稳稳当当。
朱志鑫又一次被震撼到了,1731说的果然没错,这玩意儿在地府都烂大街了。
苏新皓“我给你解释!”
朱志鑫心说这人还真挺一心三用,一边走路一边说话,还一边在荧光板上画着写什么,不怕栽跟头。
但好奇心驱使着他看过去,下一秒又因为苏新皓的抽象派画风挪回了眼,活像被蜜蜂蛰了眼皮。
苏新皓“这个长方形就是世界,左上方的圆形是‘God’,也就是天人部落。咱们把这个圆看做光源,这两条是光线,被光照耀的地方就是阳间,这两处的阴影是阴间。”
苏新皓“这处是T区,这处是F区。”
朱志鑫“是独立的两个区域还是相互之间有联系的?”
苏新皓“当然是后者,不过两个地方离得不远,开车就能到。”
T区就几乎包含了创始以来的全部元素,城墙也望不到尽头,更别说F区会是什么样子的了。朱志鑫自动把苏新皓的这句话当做跑火车,毕竟鬼和人的思想碰撞还是激烈的。
苏新皓“你别这幅表情。盘古开天辟地把世界分成三分,你那会儿来地府的时候,是不是经过了一片黑暗?那就是阴阳的通道。”
苏新皓“天人要下凡得烧香,香烟能建立起天地的通道,相比之下啊,开车已经是最拉跨的出行方式了。”
朱志鑫“哎哎哎不是,你说重点啊!打副本…怎么打?”
朱志鑫“我现在可就指望着完成任务顺利投胎了。”
苏新皓“有些灵魂顽皮不愿来地府,会想尽千方百计逃回阳间,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阿飘抓回去。”
苏新皓“当然,毕竟我们都不是活人了,正常人的时间和地点对我们不受用。我们现在回阳间,说不定看到的不是二十一世纪的新中国,或许是创世以来任意一个时间段,或许是世界任意一个犄角旮旯。”
朱志鑫“懂了,言外之意就是,不管在过去还是未来、不管在何处,阳间都有鬼魂?”
苏新皓“可以这么理解。”
朱志鑫“那为什么——”
苏新皓“因为你生前眼睛是肉眼,肉身之眼见明不见暗,要是能见到,那这个首领你就可以来当了。”
其实朱志鑫发问到一半就已经反应过来了,他想闭嘴及时止损,可苏新皓这个没眼力见的接了他的话茬,还嘲讽他了一波。
话语间两人已经来到了一栋独门别墅前,苏新皓按了指纹锁,双开门缓缓打开,他在门口做了个“请进”的手势,邀请朱志鑫进来。
朱志鑫“这是你家?”
苏新皓“当然,首领还是得住豪华一点咯。先歇着,我还有其他事得办,打副本不急。”
朱志鑫“可我急啊大哥!”
苏新皓“我还能让你投不了胎?”
苏新皓将外套脱下挂起,便自顾自的上了楼,刚踏进一个房间,又觉得不放心似的走了出来,撑着二楼栏杆朝下喊。
苏新皓“别客气随便坐。”
朱志鑫“…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
“叮铃铃——叮铃铃——”
响起一阵清脆悦耳的门铃声。
朱志鑫“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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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