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最后的任性

墨云轩去的医院，是H市最好的一家医院。大家都管这家医院叫市一院。他来这里，也是为了检查结果能更准确一些。一般的时候，像墨云轩这种低收入级别的人群，很少去这种医院，除非是得了很大的病。

很显然，现在墨云轩的情况，就是这种情况了。墨云轩按照医院的流程，经过一番繁琐的手续和缴费，才开始了正式的检查。

墨云轩是大早上就来到的医院，上午十点来钟才做完检查。等到下午三四点钟，检查结果才陆陆续续都出来。因为离家很远，等待结果期间墨云轩也没回家，就打算在医院里等待检查结果。中间等待的时间也不算短，不过墨云轩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索性他就在医院里走廊的长椅上，边休息边看手机打发时间。中间还不时的去查看下检查结果出来了没有。

墨云轩拿到结果后，迫不及待的就想拿给坐诊的大夫看。无奈病人太多，墨云轩只好继续排队等待着。这种等待对现在的墨云轩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本来生命时间就所剩不多的墨云轩，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里，可又无可奈何。墨云轩只好耐着性子排着队等待着，终于在大夫下班前，排到了他这里。

墨云轩走进坐诊大夫的屋里，当看到大夫第一眼的时候，很是出乎墨云轩的意料。本以为坐诊的会是个年老持重的大夫，最不济也是个经验老到的中年大夫吧。不曾想会是个看上去非常年轻的大男孩，这怎么看都和心目中的大夫相差甚远。

此刻墨云轩心里暗想：“还好自己只是来查看个检查结果，这点事就算是刚毕业的大夫，也应该问题不大吧。”虽然大夫的年轻，出乎墨云轩的意料。不过墨云轩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墨云轩把手里几张检查结果的单子，递给这位年轻的大夫。大夫接过单子，认真的看了起来，并示意墨云轩坐下等一会。坐在凳子上的墨云轩，闲来无事，仔细的打量起眼前的这位医生来。映入墨云轩眼帘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大夫，很像是刚从学校出来的大男孩。当时给墨云轩的感觉，这个大夫可能还没有自己岁数大。

这个大夫，戴个金丝边框的近视镜，颇有些文质彬彬的样子。尽管穿上了白大褂，还是难掩那股子书卷气，可能是刚毕业不久的缘故吧。

不过给墨云轩印象最深的是，这个年轻人手上带着一块与众不同的机械手表。表盘上本来应该是数字的地方，都是用镶着像是钻石的凸起图案代替的，而且表盘上只有几个外国字母。在原本12点的位置上是一个皇冠的图案。墨云轩虽然看不出来这是块什么牌子的手表。不过凭直觉，这块表应该是件价格不菲的东西。对这种奢侈品，以前的墨云轩也很感兴趣，所以才多看了两眼。

对这块表，墨云轩也只是出于好奇看了看而已。要是在原来，肯定会羡慕一番。不多此时在墨云轩的心里，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这里尽管有再多的好东西，也已经和自己无关了。在他的眼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不管你是否曾经拥有，最终都将变的和你再没有任何的关系。因为你一件都带不走，真的是带不走。

他现在更关心检查的结果。医生看着单子，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过了一会，见大夫还没有开口，墨云轩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大夫，怎么样了？您倒是给我是说说呀。”医生朝墨云轩身后看了看，一脸郑重的说道：“你家属呢？谁陪你来的，你现在的情况很严重，应该马上住院呀。”

还没等大夫说完，墨云轩就打断大夫的话，说道：“大夫，您别问了，我一个人来的，我光棍一个，家里就我一个人。我得的是什么病，很早我就知道了。您直接跟我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就行了。现在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我还能活多长时间？你直接告诉我就成。”

大夫放下检查单子，表情郑重的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跟你直说了吧。 目前根据检查结果来看的话，你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目前癌细胞已经开始扩散到全身了，现在只是刚开始扩散，以后会更严重。像你这种情况，我建议还是马上住院治疗的好......”

墨云轩再次打断大夫，急切的问道：“大夫，那我还能活多长时间？”大夫习惯性的抬手推了推眼睛框，看了眼墨云轩，继续说道：“这个问题不好说，毕竟每个人的身体素质不一样。据我知道的，有的人可能还能活上个半年一年的，活的更长的也有，也有的只能再活上三五个月，少的一两个月的也是有的。这个具体看每个人的身体状况，不能一概而论。”

大夫看墨云轩听了之后，神情有些落寞，用有些宽慰的语气说道：“你也不要灰心，好好的配合治疗，现在癌细胞只是刚开始扩散，情况还不算太坏，今天你就不要回去了，现在我就给你办理住院手续。”边说着话，一边流利的开着单子。

墨云轩赶紧阻止继续开单子的大夫，说道：“大夫，这院我就不住了，您就别开单子了。”大夫听后一脸的诧异道：“你现在的病情这么严重，怎么能就这样回家呢？”

墨云轩：“大夫，我问一下，我这病医院还能不能治好？”大夫：“这个吗，按照现在的医学水平，治好是没什么希望了。不过像你这种情况，可以采取放化疗，这个治疗方法可以有效的杀死癌细胞......”

墨云轩再次打断大夫的话：“既然我的病已经治不好了，那我为什么还要花大钱去治呢？这些钱留着干点别的不好吗？”这个年轻的大夫被他问的哑口无言，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在大夫 眼里，也许墨云轩这样的算是个异类吧。

就这样，在医生惊讶的眼神中，墨云轩潇洒的走出了医生的办公室。虽然走的潇洒，可是现在墨云轩的心情可是糟糕透了。虽然来医院之前，就猜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可是当这个结果被证实，并被当面告诉自己的时候，心里还是非常的难受。

远离医生门诊室之后，墨云轩在医院的走廊上，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现在的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生命的终点距离自己这么的接近。精神有些恍惚的他，就这样在椅子上愣愣的坐着。

许久之后，才慢慢恢复过来。此时感觉自己的大脑空空的，现在他的心里想着：“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死了之后会去哪里？难道真的像现代科学说的那样吗，人死了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不，那太可怕了！我不想那样！我还是宁愿相信古人的说法，人死后有六道轮回，哪怕只是做个小动物，也比什么都没有了强。从墨云轩的内心深处，还是觉的人死了之后，会有灵魂的存在的，我思故我在！”墨云轩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这句话。这一刻他仿佛挣脱了肉体的束缚，深刻的感受着这句话的含义。一瞬间，他好像理解到这句话的含义了，“我思故我在”，只要有自己的思想，自己就是存在的，这和有没有肉体没关系。现在的墨云轩更加相信灵魂是存在的了。

在椅子上坐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不能总在这里坐着。知道自己的病已经没救的墨云轩，此刻心理上反倒轻松了很多。这样他就可以放弃所有的努力，什么都不做，然后听天由命了。心情逐渐平复下来之后，开始盘算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是到了安排后事的时候了。想到后事，不由的又想起和自己一起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苏晓莲来。

苏晓莲因为先天心脏病，毕业后，才参加工作没几年，年纪轻轻的就离开了这个世界。由于和墨云轩从小一起在孤儿院长大，关系一直很好。而苏晓莲也没什么亲人，墨云轩也一直把苏晓莲当妹妹看待。苏晓莲临死前，就把自己的后事托付给了墨云轩处理。

当时苏晓莲还把自己打工攒的两万多块钱也留给了墨云轩。不过墨云轩一分钱都没动。而是捐给慈善机构。墨云轩当时心想的是：“晓莲妹子这辈子够苦的了，自己不如拿这些钱，帮她多积些德，希望她下辈子能转生个好人家吧。即使这是虚无缥缈的事，但还是想这么做。”

墨云轩想起自己的后事的时候，心里盘算了一圈，居然没有人可以托付。实在不行就只有托付给村里处理了，自己走后，还能留下那几亩地果园还有一处院子。把这些都交给村里，处理自己后事的花费应该够用了。

来医院前，知道可能会用到钱，提前把自己的积蓄，大部分都转到一张银行卡上了。自己这些年四处打工，都加到 一起，也攒了十二三万。自己也没有多长时间可活了，这么多钱，死前肯定花不完，要不也拿出一部分来捐出去算了。多做点好事，多积点德，希望下辈子能过的好些。墨云轩心里连七八糟的想着。

墨云轩在椅子上胡思乱想了一会，这会医院的医生们都已经下班了。墨云轩觉着自己也该走了。现在的他，剩下的时间都是自己的了，所以他也不着急，站起身慢慢的朝着楼下走着。

边走还边劝自己想开点：“其实这个世界上的人，每个人都会离去，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没有人能够例外的，一个都没有。自己只不过是比别人早走一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现在所剩的时间不多了，那就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想喝点什么就喝点什么，想做点什么，那就做点什么。接下来的时间，自己也任性一把。”

当墨云轩走到了医院一楼大厅交费处的时候，由于医院里大部分人都已经下班了，大厅里面的人现在也很少了。不过此时有一个瘦弱的身影，焦急的在缴费窗口外来回踱着步子，很是惹眼。

墨云轩不由得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长相忠厚的农村老头。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十几年前的样式，衣服有些旧，但是并没破损。老人此时一脸焦急的来回踱着步子。

再看老头脸上皮肤黝黑，满脸的褶皱，白发几乎全白了。看样子岁数可不小了，估摸着怎么也有六七十岁了。看着还稍微有些驼背。

这人来回走了几个来回，突然停住脚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好似刚做完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就见老头走到缴费窗口，对立面的收费员说道：“闺女，把卡先给我吧，这费用先不交了。”

老头拿回住院卡后，也没着急走，而是无力的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这一坐下，整个人好像抽空了精气神一般，无精打采。

本来墨云轩习惯性的想绕着走开。可是刚走了两步，想着老头的模样，心里莫名的有些难受。心想：“自己都是快要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钱吗，反正自己死了也用不上。今天就任性一回，听从本心做回事。”

想到这里，墨云轩止住脚步，转身走向老人。墨云轩走上前来，问道：“老叔，遇到什么事了？跟我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边说边在老人边上的椅子上坐下。老人抬头看了眼墨云轩，不认识。不过见有人和自己说话，还是打起精神准备开口。开口前先是叹了口气，说道：

“小伙子，你是好心人呀，可是老头子这事你也帮不上，还是算了。”墨云轩对老人说道：“老叔，这事呢帮不帮的上，咱先不说，您老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最起码说出来比闷在心里要好些吧，兴许我能帮上一点忙也说不定。”

老头又是叹了口气才继续道：“跟你念叨念叨也没啥，俺老伴病的厉害了，来这里住几天院。谁知道，这才住了几天，就花了五万多块。老头子土里刨食一辈子了，也没攒下几个钱。没想到这几天就花了个差不多。这要是再住下去，钱就不够了。看病的那个大夫让先住两个星期看看，要是病情见轻再说出院的事。老头子都快入土的人了，也没地方去弄钱了。这不刚才有点着急了，想着老伴跟着我受了一辈子累，没享几天福，到末了，我连住院费都拿不出来，心里不好受呀。这会也想开了，像我们这个岁数了，多活一天少活一天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盘算好了，明天我们就回家去，以后在家里养病。”

墨云轩听着，心里不是滋味，说道：“几天就花了五万多，是不是有不对的地方。要不这样，老叔，您把住院卡给我，我去缴费窗口帮您查查，看看是不是他们弄错了。我以前帮别人办理过住院手续，对这个多少知道一点。”

“跟不上发展啦，老头子对现在这些东西也搞不懂，不过这查一下也好，”老头说着，从衣服兜里摸出一张住院卡，递给墨云轩，说道：“小伙子，要不就麻烦你帮忙查一下，老头子岁数大了，对这里的事也搞不懂。”

墨云轩拿着卡，来到缴费窗口，对着收费员说道：“交一下住院费，不过能不能帮忙查看一下，看看这张卡这几天都花了些什么钱？”收费员接过卡片，在机器上刷了一下，然后一番操作之后，把电脑屏幕扭向墨云轩这边，方便墨云轩能看到。然后收费员才说道：“这个是这张卡这几天的消费情况，这个不会有错的，这里面有几种药，就是很贵的那种，还动用了很多监测仪器，这些都是很费钱的。另外就是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了，这是各种费用的详细记录，您看一下吧。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们这是不会弄错费用的。”

墨云轩快速的看了下这几天的消费记录，零零总总一大堆，也没看出什么问题。然后回头看了眼还坐在墙边椅子上的老头，见他也在看着这边。墨云轩扭过身子，偷偷的递给收费员一张自己的银行卡，小声的说道：“缴费，刷我的卡吧。”

收费员问道：“那这次交多少？”墨云轩也问道：“看他这种情况，要是再住个十来天要多少钱？”收费员道：“大概有个十来万就够了。”墨云轩：“那就交十万吧。”

收费员很利落的刷卡收费。旁边的老人，虽然坐的远，听不清墨云轩小声说了些什么，不过他看到收费员收费的动作。还是 赶忙上前来问是怎么回事。墨云轩没说什么，而是等收费员开好收费的单子，然后把单子交给老人。

然后拉着老人，离开了缴费窗口。边走边说道：“老叔，住院费我先给您垫上了，别的咱不说了，看病要紧。”老头听着墨云轩的话，再看着收费单子上面的数字“十万”，瞬间情绪就激动起来。焦急的对着墨云轩说道：“娃子，老头子不能用你的钱，这么多，老头子就是砸锅卖铁，也还不上啦，老头子都快入土的人了，恐怕这辈子也还不上了。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呀。”

说着就要找收费员，退回那些钱来。墨云轩赶紧拦住老人：“老叔，先听我说，先听我说，现在不是有医保吗，这个能报销不少回来，再说了，这些钱，我也没打算让您还。咱先看病，先看病。要是您觉的过意不去，非要还我的话，那等报销完了再还也就行了。”

这住院费交上了，老头仿佛又看到了希望，看样子老头打心里还是想给老伴再看看这病的。老头此时情绪很激动，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对着墨云轩说道：“娃子，要不等报销完了，老头子再还你钱。”墨云轩见老头执意要还，只好点头同意。不过此时也迈开大步朝着医院门口走去，边走边说道：“老叔，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就按您老说的办，等报销完了，您再还我。”

老头短时间遭遇这么大的变故，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此时墨云轩已经出了医院的大门。然后墨云轩继续快速的朝着远处走去。不一会，反应过来的老头，追出大门，却找不到墨云轩的身影了，不过老头还是朝着四周大声的说道：“娃子，以后我到哪找你呀，你倒是留个联系方式再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