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的玩笑

我沉默地凝望着远方，眼里溢出伤感。我的悲伤溺于心底，一想到这次旱季死去的至亲族人，我对这场雨瞬间失去了兴趣。尤其是刚刚死去的桓，他是我最老姨母的最后一个孩子，按辈分甚至算得上我的叔叔，但是我的姨母死后我却犹如他的母亲。

桓倒在了雨季来临前的最后一段时间，我替他悲哀。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永远停留在过去，我必须为现在幸存的族人们做充分的打算，这是我作为一个族长应尽的义务。

感受着雨水浸湿皮毛的同时，我淡淡地叹了口气，用明亮的双眼扫视着整个草原。烟雨蒙蒙之下，再加上轰隆隆的雷声，我几乎看不清也听不着草原上的一举一动。我神色平静，光从外表根本看不出一丝波澜。

我的两个儿子在这时忽然跑过来靠在我身边，稚嫩的表皮下隐藏的是深切的理解。他们是我的亲生儿子，年纪虽小却善解人意，而且懂事理明是非，是绝大多数狮群不可多得的好苗子。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片刻后一把把他们俩拥进了怀里。

我知道我不能永远沉浸在悲伤和愧疚中，桓的死是我的错，但他终归已经死了，变得不再有任何价值了，我不能为一个毫无价值的东西而被愧疚感淹没。正想着，我坚决地扭过头，倚在煊的肩上，我必须放弃为桓悲哀的念头。

休整了几天之后，我重新投身到家族狩猎当中。

一切都好像恢复为了原来那样，平静却无时无刻充斥着杀戮。

最近河水的水位上涨得特别快，大概是这次雨季雨水充沛的原因吧。由于我们的领地正处于瑞莱尔斯河的下游，加上河水上涨，临近那条河的土地已经被全部淹没，上涨速度令我们吃惊。

原本我们的营地与瑞莱尔斯河隔得并不远，可是水位的上涨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我们，我不得已带着家族跑到领地另一个大树下充当营地。

这一天没有组织狩猎行动，大家伙儿难得安稳地在大树下各自找了个地方睡觉。近几天家族里接连不断的事务把我忙坏了，根本没法好好休息，今天终于有空，可以安安静静地睡一觉了。这也以至于直到半夜我被我的两个儿子推醒才猛然发现我们已经身处险地。

我原本还沉浸在睡梦中，被推醒了十分不高兴。当睁开眼睛发现是我的儿子们后，以为是他们调皮，本想斥责几句，却看到他们眼里闪烁着恐惧的光芒。

躺在我身旁的予封也醒了，我瞥了一眼她，警觉地支起耳朵，却除了雨水声并没听见什么其它动静。我疑惑地看了看忠和恩，正在这时，予封一边揉着惺忪的眼睛，一边想要走到一旁继续睡觉。这边的忠和恩瞪大眼睛，双眼里充斥着惊恐，他们想要提醒她，但已经来不及了。

予封突然发出一声尖厉的惊叫，接着就是扑通一声的落水声。我转过身来，正好看见予封如同落汤鸡一般在水里挣扎着，眼眸中闪烁着的是我无法描述的恐惧与惊慌。过了一会儿，她才吃力地爬上草地，努力止住她颤抖不止的四肢，颤颤巍巍地走到我身边。

她显然被吓坏了，原本在好好睡觉，却不知怎么竟然落入水中，还差点丢了性命，换做是任何人都反应不过来，再要是反应的迟钝一些的，可能早已溺死了。

我看着予封这副被淹得只剩下半条命的样子，忍不住抱了抱湿漉漉的她，简单安抚了一下才让她得以平静下来。对此我也很惊讶，所以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予封刚刚落水处的附近，缓慢向前。刚刚踏出第三步，我就一脚落空，踩进了水里。我一惊，迅速收回脚掌，并睁大眼睛，仔细观察着我面前这块非同寻常的“草地”。

现在是夜间，即使我们在夜色中有一双荧荧发光的绿眼睛，也不总是能把事物看得很清晰。经过我的一番摸索和仔细查看，我终于搞清楚了我们现在的状况。

回头看去，基本每个家族成员都醒了，他们大概是被予封的尖叫声吵醒的，此刻都焦虑不安地看着我，谁都没有心情睡觉了。我神色凝重地看着他们，告诉他们，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的四面八方可能都已经被淹没了。

小一些的幼崽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傻乎乎地觉得只需要游到另一个没有水的地方就好了。幼崽的母亲严厉地瞪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是的，我们现在所处的危机非同寻常。因为不断的雨水使瑞莱尔斯河水位极速上涨，即使我们前段时间已经搬离了原来营地，河水依然一夜之间涨到了现在的高度。

我非常庆幸当时换到了这个营地，否则现在整个家族都面临淹死的危险。我辛苦找到的这个营地是个弧度稍大的山坡，现在想想，如果这不是一个山坡，我们早已被水淹没。

暴雨依然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我不由得担忧地皱起眉头。照这样下去，可能过不了多久我们就逃不掉被水淹没的风险了。我思索了一下，立即决定带领整个家族进行紧急撤离行动。

姨妈们听了我的决定，不自觉地忧虑起来。一方面是因为这么做肯定会背负巨大的风险，另一方面就是她们的孩子，也就是我的表弟表妹们。历经之前的各种磨难和坎坷，成功活下来的幼狮虽然少之又少，但是这恰恰说明他们这一次幸存的几率同样很大。然而，大多数幼狮都没能挺过去，所以现在狮群里的幼狮大多是前段时间刚刚降生的。对于我们这种成年狮子，渡水也是有一定风险的，更何况这可怕的洪水不知延伸到了哪里，哪里会有最后的绿洲呢？更别提带着一群年幼的幼狮渡水了，那简直是把他们推上死路。

初朝我走来，无声地看着我，神情平静且冷淡。我已经很久没看到我的亲妹妹这么冷漠淡然了，但我知道她很擅长隐藏情感，对于她不想表露出的情绪，她根本不会让别人看出分毫。不过我可是同她一起长大的亲姐姐，我们自出生以来就从未分离，彼此间的血脉情谊超乎一切。我一看便知她的意思，可我依然微微笑着，丝毫没有退让的余地。

她摇摇头，一声不吭地扭头带上浔率先进入水中。我看着他们奋力游向远方，立刻招呼儿子们也跟上去，让多数幼狮游在队伍的中间，接着是煊和赫，最后才是姨妈们和几个胆子小游在后面的幼狮。

我很快游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开始率领整支队伍。

当我再次回头的时候，看到的是幼狮们努力求生、奋力游泳的情形。我心中一酸，转头闷着气游向我心中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