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命真贵

黑漆漆的水底，手臂拨开的水流堵塞了耳朵，一切该有的声音都销声匿迹。有那么一瞬间，雷伊觉得自己已经被这深水池里的怪物吞进肚子里。

小鱼儿，游啊游，游到大鱼肚子里……

雷伊在水里甩了甩头。尽管有避水盾保护身体，他的头还是像灌了水一样沉。缓过神来检查一下护盾，最外层已经被深水无形的压力挤压变形。

看来不能再向下了。

能够出现在如此深的人造池中的生物，究竟是什么……

嘶嘶。

什么声音？

雷伊调动能量，汇聚在眉心，闭拢双眼释放出精神能量，代替本体继续向深水探查。

精神体一出护盾，比地面上增加了千百倍的压力瞬间将他包裹，逼得雷伊晃了晃，险些失去对精神体的控制。

稳了一口气，雷伊潜下心来，聚精会神地展开探查，步步小心。

噗。

一声极轻的泥土声，传入雷伊的神经网络。

雷伊松了口气。终于触碰到了这池水的底。

既然已经触了底，那便是时候展开精神领域，好好探查一番了。

倏——

精神领域展开，庞大的能量场覆盖了池底，有了精神体的能量映像，这里的每一根水草都清晰的进入到雷伊的脑海。

这是什么？雷伊转转视线，发现了一处凸起的圆形泥堆。

嘶嘶……

又是那个声音。循着精神体传回来的指引，雷伊划动小腿，向那凸起游去。

脚底触到了黏黏软软的泥，雷伊继续使用精神力为自己映像，闭着眼睛俯下身去，徒手挖起了泥。

最终，一块圆圆的东西落在雷伊手里。

这是……

雷伊微愣，精神体反复扫描这一块圆形物体。在雷伊的认知里，入手坚硬，有些许凹陷，这像是一块体型不大的精灵的头骨。

体型不大的……精灵头骨？

雷伊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精神体瞬间回笼，他猛然睁开眼睛。

——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睛近在咫尺，在这黑洞洞的水域中妖冶如地狱鬼神。

雷伊忍不住一怵，虽未发出惊叫声，但那只是因为手脚僵硬麻木，不听使唤，仿佛被那双眼睛注视着就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又回来了，雷伊？”

那双眼睛眨了眨。

“威……威斯克？你！”

眼睛的主人召出一团白冷冷的火点亮四周。这团火焰诡异至极，竟然燃烧在水中，就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

森白鬼火，在雷伊眼中映不出光。

反应过来的雷伊后退些许，紧紧盯着威斯克，时刻警惕他有什么异动。

威斯克没说话，他像一缕溺水而死的幽魂，飘在水里，自顾自推手把火焰送到池底各处，把这里真正的样子展示给雷伊看。

循着他的身影，雷伊终于看清了这里的全貌——起起伏伏的泥土，四处可见被水流冲圆了形状的白骨。有些碎骨头甚至还凑在一起，依稀看得出主人生前的模样。

雷伊记得这样圆圆脑袋的小精灵。

“他们就是格雷斯星的居民。”威斯克淡淡开口。

“他们……为什么在这里？”雷伊问道。他发觉自己的声音难以抑制的发颤。

威斯克的宽大兜帽一如既往盖着脸，雷伊却好像看见他勾起一半唇角。

“因为他们死了。”威斯克笑着说。

笑容看起来十分开朗，话语却是诡异的能渗进人骨子里，让雷伊不寒而栗。很快雷伊恢复了身为精灵王的冷静与风度，落在水底轻轻捧起一捧泥土——果不其然，这根本不是什么泥，而是小精灵的尸体腐烂了，堆在这里，渐渐掩埋了池底。

“为什么这么做？”雷伊尽可能保持着冷静。

威斯克又沉默了。

见状，雷伊冷声道：“你是在收集他们吗，威斯克，你到底想做什么。”

威斯克似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背过身去，漫无目的地甩了甩袖子。过了一会儿，他悠悠叹口气，扬手一挥，黑紫色能量冲破厚重泥土，顷刻间化成能量柱冲向水面，把尸块和骨头全都震到了水中浮着，污泥搅混了这一池水。

嘶嘶！！！

这次雷伊清清楚楚听到了那个声音，生命的气息环绕周身。他看见白骨表面附着的一层幽然鬼火竟有了精灵的形状，围着他旋转飘零，争先恐后向他哭喊诉说。

——呜呜呜，战神联盟在哪里，救救我们，救救格雷斯星！！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光明守护者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救救我，神明，救救我！！

嘶嘶嘶嘶！！！

唰！

威斯克挥袖扯回能量，保了雷伊没被千百亡魂的哭喊声淹没。

雷伊久久不能回神。

“我回到格雷斯星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威斯克的嗓音浸透了疲惫，他没有看雷伊，自己对着池底那些沉不尽的污泥自言自语。

“一切都晚了，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精灵，河边的花草，夜里的星星。”

“我占领格雷斯星，是想要精灵效忠于我。但显然，现在没有任何一只精灵能被我威胁，变成我的仆人。因为他们都死了，连精元都没有留下。”

雷伊缓缓抬头：“所以你，是想救他们？”

威斯克看过来，对上了雷伊的眼眸。

“我尽力了，只能召回他们散在空中的丝缕怨念。星球蒙尘，任何一个拥有过子民的皇，都不会愿意看到的。”

雷伊从水面冒出头来，卡修斯已经晃着尾巴在池边等了。

见到雷伊，卡修斯的耳朵支棱起来，伸一只手给他，问道：“下面有什么？”

雷伊愣了愣：“你没有看到威斯克下来吗？”

卡修斯也愣住了：“没有啊。”

意识到危险的卡修斯抓着雷伊的手臂东看西看，生怕自家队长有个好歹：“你遇见威斯克了？不可能吧，咱刚才不是还在大殿里看到他睡午觉吗。这个神出鬼没的东西，你没受伤吧？那我们快跑？”

“我没事。”雷伊笑笑，“不需要跑，威斯克没有为难我们，我们直接离开就可以了。”

“啊？”

雷伊拉起卡修斯，领着他转身往外走：“看样子，威斯克早就知道我们在这里，既然他现了身也没有动手的意思，说明至少现在，他不对我们构成威胁。”

两人顺着地牢的曲折走廊走向地面，路上谁都没再说话。

卡修斯跟在雷伊身后，看着他的影子被灯光拉拉扯扯，模模糊糊，在眼前忽短忽长。

雷伊拨通了通讯器，联系还在学院的盖亚。嘟嘟嘟三声响，那头接了起来。

“雷伊，出什么事了？”盖亚的大嗓门从那边传过来。

雷伊浅浅笑着：“没事，我和卡修斯已经查完了，准备返程。盖亚，关于计划里抓捕威斯克的那一步……我想可以省略了。”

电话那头的盖亚显然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雷伊，这可是好机会！你没发烧吧？”

“没有没有。”雷伊说，“我的意思是，也许威斯克会选择配合我们的计划，一起对抗索伦森。所以我们不需要强硬的行动了。”

“……”盖亚沉默，紧接着骂骂咧咧嚷嚷起来，“雷伊，你他妈，你他妈你让威斯克掉包了吧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为邪皇开脱！”

“我知道。”雷伊把通讯器拿远了一点，心疼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回去再跟你说，现在的威斯克已经不像以前的威斯克了，你信我。”

“什么信不信的，我管他像不像，雷伊你赶紧给我回来，你这话传出去不得了你知不知道，威斯克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万古邪皇！他干了一万年坏事儿了你真信他改邪归正？你智商呢雷伊？？妈的，我接你去！”

雷伊还没来得及张口，电话挂断的忙音就嘟嘟嘟响了起来。

于是被挂了电话的雷伊回过头，跟卡修斯对视一眼，无奈摊摊手。

卡修斯看着他好一会儿，末了把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

“老大，战神联盟那小子还是不肯交出斯宾塞，您看……”

宇宙的核心，生命的尽头，大暗黑天长老殿，混沌魔君负手而立，望着被层层铁链束缚的黑衣精灵，眯了眯眼睛。

“唉……何苦呢，布莱克。”

黑衣精灵头颅低垂，双脚悬空，濒死挂在铁链里，死了一般没有任何回应。他脸色惨白，身上已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肉。半年下来，布莱克受尽了折磨。

混沌魔君呵呵笑着，用最嘲讽的语调循循善诱：“布莱克，交出斯宾塞，乖乖成为我的手下。作为交换——我可以考虑放过战神联盟的其他人，呵呵呵……这样多好，五条命换一条命，谁都不用死。”

“怎么样，布莱克，你意下如何？”

“呵。”

布莱克冷不丁虚弱地发出一个气音，正眼都不曾施舍给他们。他闭着眼睛，干裂的嘴唇蠕了蠕：“一条狗的命，还真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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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生野费命加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