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可想出去？

我叫张妼晗，死于官家最厌弃我的时候，又重生在皇帝最爱我的时候。

我并不知我是因何重生的，只晓得这事儿实在诡异，不足与常人道。

皇后来看我，我这时刚怀了第一个孩子，她来劝我用膳。

大抵是上一世爱的太惨太蠢笨，所以我才没能看穿这宫墙之下容不得小情小爱。

这次还没等皇后开口，我便着人端了碗羹来。见我肯用膳，皇后也不再多话，只静静坐在一旁陪着我。

她是个极好极好的姑娘，也是个极仁善、大度、公允的皇后，她理应与她父兄一般驰骋沙场，而不该拘泥于后宫，拘束在那晚年自私又多疑的蠢人之下。

思及此，我突然一顿。

上一世死后，我并未立即入轮回道，而是漂浮在皇后身侧许多年，我跟着她看到了整座王朝的兴衰，看到了那个厌弃我至极的男人在我死后又是如何爱我的，也看到了皇后一手养大、生于金阁、集天下宠爱于一身的福康公主是个什么下场。

难道说...是因为我在这后宫被所有嫔妃看不起却唯独皇后待我公允，不悲不喜，又或是皇后是唯一一个在我死后真心只为我叹了口气的人，所以我才得以重活一世？

不知为何，我觉得我的这个说话很是说得通。

“你们都退下吧，我有些话想单独与娘娘说”，我吩咐道，继而又抬眼看向那端方的皇后。

这个时候，我还并未与后宫嫔妃起冲突，只是个初初受宠怀孕的普通嫔妃，皇后并未多心，挥挥手喊退了内侍们。

她抬眼看我，那双眼里似有不忍，我问她，“听说娘娘培育出了新的稻苗，可否得空与我瞧瞧”。

顿了顿，我觉出了这话的不妥，又改口道，“还是等明日我气色好些了，若娘娘得空，我上门叨扰一二”。

皇后嘴巴张了张，眉宇间的忧色多了几分，“你身子骨孱弱，先前又积虑颇深，还是安生养胎，我下午便着人将稻苗带来，若你喜欢便留下”。

我摇了摇头，“我不懂得如何培育稻苗，只因我自记事起便在教坊司了，所以对外面...有些神往。可大抵...我这辈子是出不得这儿了...娘娘，这儿只有你我，我想问问你，可还想出去？”。

皇后一愣，这是我第一次在端方的皇后脸上察觉到一丝丝裂开的神色，继而又恢复如初，教导我，“你而今身为一阁之主，是有封号的郡君了，私下里与我说这些也就罢了，日后莫再说了”。

我扯住她的手，像是扯住了救命稻草般问她，“我只问娘娘一句，可还想出去，将你培育的稻苗告之全天下？”。

皇后被我握住的手一颤，抬眼破碎又希翼的看着我，“你...你竟知我心中所愿”，可她却又摇头，“不...不成，你别说胡话了，我身为中宫皇后，当为天下女子表率...我当...”。

“我只问娘娘想不想”，我打断她。

她猛地回头看我，眼底满是挣扎，“可若...若我将此法告诉官家，由官家牵头造福百姓，岂不更好？身为皇后我理当为官家分忧”。

我知她此时心底还存着皇帝，便收回手低头摸上了我的肚子，“说句实话...我虽与官家相识甚晚相处也不多，但约莫我毫无身份年纪也小，故而我当初爱上他时，他天然对我少了几分戒心所以我明白，若娘娘今日将此法告之官家，来日此法便会是官家心头那道猜忌娘娘的斧头，任意时间都能落下。

又因我在这宫中最底层摸爬滚打十余年所以我晓得，这世道是不允许女子强于男子的。便是我自认为见多识广的贾教习，也只不过是瞧我攀上了官家便横生许多不该有的心思，而今还与朝廷官员牵扯颇深...”。

察觉失言，我恍然捂住嘴巴，奈何皇后已听到了。

若非我上一世为魂漂浮许多年，贾教习那些个事儿，我也是到死都不知道的。我本想这一世再不与她联系，可谁知却还是不小心说了出来。

皇后惊疑的看着我，继而又关切的反握住我的手，“可是那贾教习曾害过你？”。

我不知如何说上一世贾教习在我身边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只好道，“我年纪小，于情爱不通，初遇官家时或许我对官家并无多少爱意，只是小姑娘的崇拜。是贾教习，日日在我耳边念叨，让我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对官家用情至深，私以为我是官家诸多嫔妃中的例外，也私以为官家待我是不同的。

可直到方才因惊惧晕死过去一遭我才清醒过来，官家是天下人的君父，我是官家诸多嫔妃中的一个，我们并不是寻常夫妻...不...在民间，我不过是个身份低贱的妾罢了...可是我，我本有机会做人正妻的呀！”。

我的神色太过认真，皇后是信了我的。

我知道她也曾像我一般以为她与皇帝是寻常夫妻，也曾像我一般肆意在皇帝面前展露女儿家的柔情蜜意，可无论是谁入了这里都会在岁月的磋磨中很快明白过来，那是皇帝，不是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