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小记

“我现在只希望自己能找一个人和自己闲谈，因为这趟旅途实在是太无聊了。就连窗外的景色也吸引不了我的兴趣。固然我知道打扰他人是不礼貌的行为，所以我就只好拿出自己的笔记本随便记下这趟旅途中的点滴以及一些对庄园的猜想。”

“我认为自己还是很准时地到达了信件上所说的那个地点——顿特莱尔车站，也确实有一棵橡树在二号检票口外，但在那棵树下并没有所谓的谁来接我。询问售票员得知这辆火车已经被人包下，如果你向他出示来自吉尔伽美什庄园的请柬，那辆车的车票会变得相当便宜，仅仅只要1镑！而这趟旅途整整有十二个小时之久，路程将接近600英里！幸亏这是特快班列，不然还得更久。”

“我处在的这节车厢里头顶就有四盏明亮的电灯，在家里这玩意只有在晚上我有必须完成的工作时才肯奢侈一下。火车内部很舒适，靠近窗边的是两条长长的纯白色真皮沙发，我发誓自己此前从没坐过这么舒服的‘椅子’，它甚至比自家的床还柔软，如果不是对面还坐着两个男人我肯定已经躺下了；中间的是一张灰色的大理石桌面，给人以厚重踏实的感觉；几条铁锁链连着车厢的顶部，下面悬挂着一个巨大的方形火炉，里面的煤炭翻滚着，炙烤着；丝毫不用担心烧煤是否会中毒，整组列车有完善的通风装置，它既不会将刺骨的寒风放进来，也能提供充足的氧气。”

“就在这样舒适的环境下，那个坐在我对面的男人正在呼呼大睡，他的鼾声似乎掩盖了列车底部传出的巨大噪音。我很羡慕那个男人能在这样嘈杂的环境睡得如此香甜，而我如果不依靠药物就无法入睡。那个男人睡觉时将手中的信封搁置在大理石桌面上，这也太不小心了。从上面可以知道这个正在畅游梦境的男人名叫哈维，他也正前往我正要赶去的那个庄园——吉尔伽美什庄园。

“另一个男人满脸严肃，当然还有忧郁从他的眼里流露出来，眼睛是人心灵的窗户，这些简单的情感都是藏不住的。他穿着深灰色的大衣，脸庞瘦削。他此时正用右手托着脑袋，胳膊放在沙发背靠上，望着远方连绵的山脉，它们无穷无尽，男人的思绪也一样。那个男人显然正在思考。我自己也不喜欢正在思考的时候有人来打搅，所以我还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说到这趟旅途，还蛮令我感到意外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邀请我这样的无名之辈去庄园游玩，并且我在报纸上还从没听说过庄园能建在山上，毕竟占地面积肯定是一大难点。但这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已经有人把它建好了，并且我还有幸被当作贵宾邀请前往。”

“话说回来，那个庄园主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不管如何那个人一定家财万贯。他或者她可以利用自己的庄园着手种植业，但我猜想那个人可能还会经营其他的产业。毕竟在这个年头，似乎任何单一生产都不可能让自己过得足够潇洒，撞死在一棵树上并非明智之举。如果那个人在庄园里搞点烟草，茶叶，甚至种点葡萄酿酒这些都是再好不过了。”

“我至始至终怀疑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我们能为那个人带来些什么？那个人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些什么？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我们被邀请的这些人似乎并没有过高的社会地位，甚至生活得十分狼狈（至少从眼前那两位先生的穿着打扮上能看出来）。”

“那位始终沉默不语的先生似乎在生活屡屡碰壁，而变得如今这般模样。萎靡不振，这个词语用来形容他简直再好不过了。整个人精神消沉，表情冰冷，脸色苍白，就像一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死人。我猜测他也一定是受邀前往吉尔伽美什庄园。说了这么多我还是说不出庄园主究竟需要的是什么，我们既没有钱财，也不能为那个人带来潜在客户。毕竟一群在社会底层苟且偷生的人谈什么社会关系，我们总得花大量时间想想我们下一顿吃什么，那些我们欠的债什么时候换得上。”

“服务生为我们端来了点心和酒水，一旁的哈维还遨游在梦境之中，仿佛正在呓语：‘小岛’……这真奇怪，不是吗？而另外那个人则一言不发地端起了酒杯就独自一人喝了起来，一杯又接着一杯；我只是吃了一点蛋糕，它们很美味。”

“那个人似乎已经达到了一种微醺的状态，这种时候他们往往会希望找人倾诉自己一肚子的苦水。所以我选择先开口，从与那位先生的交谈中得知他名叫道奇，曾是一名私家侦探。一起案件中他因损害了一个在当地很有声望的家族的利益而落得今天这般境地，吉尔伽美什庄园的来信比那双法外之手更快一步，道奇才得以脱身。在道奇的诉说中，不难看出他真的很喜欢自己曾经的工作，爱他这份能够伸张正义的神圣职业。听了他的故事，我的脑海里已经能够将那些碎片化的线索拼好，组合成这个悲剧人物完整的一生。”

“他曾出生在一个相对富裕且幸福的家庭，他的爸爸是当地大名鼎鼎的侦探，妈妈则承担家里的所有劳务。这样看来道奇的童年是相当快乐的，他不需要担心吃不饱穿不暖，也不需要帮家庭分担沉重的劳务。他自己也不负众望，成为了他父亲那样的知名侦探，他父亲也经常引以为豪。但好景不长，他的父亲得罪了当地的一个土豪惨遭迫害，回到家时仅剩半口气。在临死前告诉道奇：生活中有些事我们不必插手，我们只是侦探，不是上帝。”

“道奇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上帝，也没有人能真正地成为上帝，他自己只是想去做最接近上帝的那个人。显然他的正义无法伸张到每一个黑暗角落，而今他也再没有能力去追求所谓的正义了。他不愿再说了，但能看出来他变了，变得和其他庸人一样自私。毕竟那些追求治国安邦的人都有自己强有力的手段，而道奇现在一无所有，他才不久把自己的生命托给了这个从未公开于世的神秘庄园。”

“道奇的倾诉把那个正熟睡的老虎吵醒了，他正准备‘咆哮’，可当他看见了泪流满面的道奇还是忍住了。哈维知道如果自己这样做是不合时宜的，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咳嗽了几下。并且当自己看见了那些摆在面前的一盘盘甜点和不同种类的酒时，那些怒气也就随着窗外呼呼的风声飘到天涯海角去了。”

“哈维喝了一点酒，也开始说道起了自己的一生。不过所有那些发生在他身上的‘惨剧’经他嘴里说出就显得仅像微风拂过静静的湖面，没能激起一丁点的涟漪。他的表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就算是谈到自己亲人的死，也丝毫没有流露一丝悲怆。所有生与死都被轻描淡写，所有爱与恨都只一笔带过。我已经无法想象这个庄园还会邀请一些什么人，但我们不能片面地去看待一个人，就像眼前的哈维。其实他的举止亦或谈吐都还是蛮像一个绅士的。”

“道奇在后面也加入了我们的谈话，话语之间已不再含有悲伤的成分，一些趣事儿替代了那些悲剧。直到再一次谈到庄园，我们又变得严肃起来。就算是道奇对此也毫无头绪，哈维和我就更不用说了。我们三人渐渐熟络了起来，在一起相谈甚欢。”

“但我始终担心这是一个圈套，我们这些人的价值也仅仅只是我们，如果那个人想得到什么……那我们就得小心了。加入一场牌局，如果自己没有额外筹码，筹码就将是自己，既然这样那么之后的每一步都要三思。”

火车的汽笛长鸣，列车渐渐驶入了站台。她最后在笔记本上写了一段话。

“爱德华，凡事都别冲动。现在谁心里都没底。”

她关上了它，在笔记本的正面有一串用烫金书写的字母，拼出来就是一个人名——爱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