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痛片的药效开始发挥作用,小腹的绞痛稍有缓解,挣扎着下地。晚上就要回学校了,现在开始应该来得及。
农战山来时,见你坐在灶前的板凳上看火,双臂抱着小腹,蜷缩着身子,背对着门口,看不到表情。刚在地里看到劳作的余老师,闲聊两句才知道,昨天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自己一个单身糙汉,哪懂小女孩的心思,不能吃冰就直说嘛,倒让人心生愧疚、牵肠挂肚。
农战山站在门口,咳嗽一声。
你吓了一跳,回过头。
月儿战山哥,快进来坐。我爸去地里干活了。你等一会。
农战山不找余老师。
农战山坐在桌边的椅子上,见你忙着够柜上的茶叶,忙制止道:
农战山别忙了。我不喝!
你当他是客气,仍向着茶壶里拈茶叶。他提高了音量。
农战山说了不喝喽!
你放下茶具,似乎吓了一跳,坐回灶前,不解地看着农战山。
农战山见你坐在对面,苍白着一张小脸,浓密卷翘的睫毛下,一双杏眼圆圆的,天生带着一副林间小鹿误见生人的羞怯好奇的神色,挺拔的鼻梁下小巧的鼻子,下唇稍厚,上唇微微翘起,此时没什么血色,看着,就怪让人心疼的。
农战山身子不舒服怎么不在床上躺着?
你想问他又是怎么知道你不舒服的,但看他冷着一张俊脸,又不好意思问。
月儿晚上就要回学校了,想酿点酒给阿爹喝。
农战山你还会酿酒?
月儿阿爹教的。你尝尝。
你舀一碗桶里蒸馏出的米酒,递给农战山。
农战山不客气地接过,饮了一口,砸吧下嘴,见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等着表扬,不禁有些好笑。
农战山好喝!又香又醇!小月蛮厉害哩!
你得了表扬,开心地笑了。农战山被你的笑容感染,也露出一缝洁白,眼角的纹路透着些许温柔,从身后布兜子里掏出一盒姜糖。
农战山给你的。下次不能吃凉的,就直说,没人会强迫你。
你犹豫着没有接,农战山似有些不耐烦,急躁地塞到你手里。
农战山给你的你就拿着。吃了驱寒。
你捧着这盒姜糖,不知所措。
月儿战山哥,我……我不吃姜……
农战山愣了片刻,以为你是害羞,没想到竟又是自己会错了意。两次了,倒显得自己像个乱献殷勤的愣头小子,不禁有些气恼。
农战山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麻烦?
月儿战山哥,我从小就不爱吃姜……对不起,你是不是生气了?
农战山见你低头垂目,怯生生地开口道歉,真想扇自己的嘴。
农战山你道歉干嘛哩?
月儿我给你添麻烦喽。
戚戚然抬眼看向农战山。
农战山见状起身走到你面前,弯下腰,双手支在大腿上,俊脸对着你。
农战山怎么还要哭喽?是我不对。非要请你吃雪糕,害你肚子疼。想道歉,还不知道你不吃姜。你没有不对。我嘴笨,对不起喽。
早知道你面冷心善,没想到这样温柔又心软。你不动声色,只拼命摇头。
月儿战山哥,是我没说明白,怎么能怪你!
农战山那我们就扯平喽!我也不吃人,你不要这么怕我,以后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喽。
农战山的语气表情近似于哄。
才不怕你哩!纸老虎都算不上,顶多一只狸花猫!你掩嘴而笑。
月儿谢谢你,战山哥。
农战山见你展颜,长舒一口气,直起身子,看看摞起来的蒸笼。
农战山是不是得加水?我帮你喽。
你毫不客气地指挥他添柴、加水,他不仅动作麻利地一一照办,还推你去旁边休息。弄得差不多了,就等着蒸馏出的酒一滴滴流到大桶里,农战山便起身告辞。你要送,他不依,非要你进屋休息。
农战山我跟余老师说好了,一会骑车送你去车站。
农战山走后,你打开那盒姜糖,捏起一片,鬼使神差地放入口中。又甜又辣,还是不喜欢,但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
吃了晚饭,农战山等在你家门口,按按喇叭。
农战山走喽!
余父战山,慢点骑噢。
农战山放心吧,余老师,保证安全送到。
你灌了桶新出的酒,农战山接过,夹在两脚之间,接过你书包背在胸前,将唯一的头盔递给你,等你戴上坐好。
你坐在后座,抓着前面的车座边缘。村路并不平整,小电驴驶过坑洼,颠簸得屁股悬空,你扶住农战山侧腰,不敢用力,却能感觉到衣服下的腰肌肉紧实,前人身上淡淡地烟草味随着晚风飘入你鼻孔,你不知怎的就红了脸。
这边农战山自己都没意识到,虽然一路无言,但自己嘴角一直含着笑。
出了村口,公共汽车正等在路边。这种跑城乡路线的班车到每个站点都要等一会,人坐得差不多了,才启动。
农战山停到车门边。你迈下车,摘掉头盔。
农战山等一下。
农战山打开尾箱,拿出一盒红糖。这红糖不是一般的颗粒状,而是压成小方块,一块块方便拿起,可冲泡,也可以含着吃,看着应该比袋装的贵不少。农战山拉开书包拉链,将红糖装在里面。
农战山小姑娘照顾好自己。
不等你说两句客道话,长腿一跨,又跟售票员买好了票,退回路边。
农战山走吧。
你接过票根,半明半暗间蹭了蹭农战山的指尖。上车,坐好,打开窗户,车子启动,冲着路边的人不住地挥手再见。
食指和拇指不自觉地轻捻,仿佛滑腻的触感还残存在指尖。等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农战山忙不自然地停止。拉着少女的汽车早已驶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