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路上

从王冬冬的家到学校，正好一半儿路的地方，是个军营，人们叫它“军区大院”。王冬冬今年刚上二年级，但他已经从爸爸那儿懂得，“一半儿”又叫做“二分之一”。所以，谁只要提到军区大院，他总要补上一句：那儿正好二分之一。

这几天，王冬冬放学总不能一口气走回家，在二分之一的地方，他总要凑到岗亭边，休息一阵子。

昆明的秋天，阳光热辣辣的。这个下午，王冬冬已经在岗亭边“猫”了好一会儿，他茸黄的头发棵里，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本来就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线头拴紧在大院里的操场上。

操场上，一排新兵队列。新兵没有领章帽徽，看上去有些别扭。冬冬稀罕的是队列前那个戴着大盖帽的“官儿”。

“稍息！”“大盖帽”的口令毫不含糊。

“立——正”尾声甩出一股钢音，把阳光震得在红五星上一闪一烁。

冬冬咽了一下口水，往哨兵身边靠过去。

“叔叔”，冬冬仰起脸，轻轻扯扯高个子哨兵的衣角，“喊口令的叔叔是什么官儿？”

“班长，”哨兵的眼光爱抚地扫过冬冬缀满汗珠的圆鼻头，语气淡淡的。

冬冬咬了一下嘴唇，把背上的书包往上一颠：“我也要班长！”

高个子哨兵“嘿”的一乐，低下头，破例抬起戴白手套的手，摸摸那颗茸黄的小脑袋，宽宏大量地说：“会的会的，会当上班长的。”

冬冬的脸蛋泛光了，忽然，他想起什么，抓起胸前的电表一瞅，说声“叔叔再见！”，话音和脚步声刚起，就窜出老远。

冬冬一跑进家门，就接到妈妈横过来的一个大白眼：“又上哪儿野去？人家金娜娜早就回来了！”

“妈妈，解放军班长的口令喊得太好了！嗨呀！那种口……”冬冬抬起手肘抹过额头，手袖上立刻就印出几道有色的杠条。

“什么班长口令解放军的，听不懂。赶快写作业。”“哎呀！……”

冬冬扫兴地拖过椅子，不耐烦地把书包丢上桌子。懂！妈妈如果在班上，肯定挨批评：不专心听讲，当然听不冬冬扭过头，对着穿衣镜做了个鬼脸。

冬冬就是忘不了那个班长，那声口令，所以，当妈妈颤顶被地指着个大荡所，将有小快步进到客厅时，冬冬正在穿衣镜前摆班长姿式呢！

“立——正！”冬冬对自己大声下口令。

“哎哟！”妈妈手一哆嗦，把汤碗重重放在饭桌上，一个劲甩手。爸爸正好进屋，急忙拉住妈妈的手吹气：“烫着啦？疼吗？”

“你来试试！”妈妈红着眼眶说。

冬冬觉得妈妈和爸爸说话的时候最有趣，忍不住笑了。

“还笑！”妈妈冲到冬冬跟前，竖起红通通的手指头：“你瞎吼些什么？”

冬冬心疼了，把妈妈的手轻轻护住，小声说：“妈妈，我是想当班长。”

妈妈抽回手，边收拾桌子边说：“跟你说多少遍了，当班长要不贪玩守纪律专心听讲，你看人家金娜娜，哪点不比你强！”

“喊口令！”冬冬一扭头，走开了。

爸爸坐在饭桌旁嗬嗬地笑。

这顿饭，冬冬吃得好哽噎，豆腐肉圆子老在嗓子眼打转，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