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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野

落桜半島

阮樱的晚饭是在浅野家吃的。

浅野葵爸爸!妈妈!(お父さん!お母さん!)

葵叫着冲进一栋复式的白色的小型别墅,白墙灰瓦,相映生辉,带着迫不及待的兴奋和激动,飞奔了厨房,扑去浅野溪身上给她来了个大大的熊抱。

浅野溪小葵,放开妈妈下,我还拿着刀呢。

一个正在切菜的中年女子巧笑倩兮,带着无奈与愉悦,被葵抱得措不及防。

她手上拿着一把菜刀,手下压着的砧板上摆着鲜红欲滴的西红柿。

浅野葵妈妈……

葵呢喃着小声笑,放开了溪。

溪四处张望,寻找阮樱的身影却无果,于是对着葵笑。

浅野溪樱樱呢,不是和你一起来的吗?

浅野葵一心就只有你的樱樱。喏,在那里。

浅野葵嗯嗯,走过来了已经。

葵语气有些小小的醋意,向客厅一扬下巴,不在意地说道。

阮樱舅妈。

阮樱对着溪笑了笑,清甜的嗓音,是轻轻的中文。

浅野溪樱樱,来了呀。

溪也笑,看着眼前的少女,有些不舍。

浅野溪我听你舅舅说,你要回国了。

阮樱咬了咬唇,说。

阮樱嗯,四月走。

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传统典型的中国人的长相,五官端正,与阮禾有几分相似。

阮森小樱。

阮樱诶,舅舅。

阮森笑容明朗温和,如春风拂面,一双手结满厚厚的茧,温暖敦厚。他拉着阮樱走向客厅。

阮森我俩去聊,晚饭就让小葵和她妈妈弄,好不容易来一次,陪我叨叨嗑。

葵难得地没有出声反驳阮森的话,静静地帮溪洗着小白菜。

阮樱好。

阮樱含笑应着,跟着阮森来到客厅。

非常简洁大方的装修风格,白色的墙,冷灰色地板,客厅中央摆着很大的电视,旁边是清雅好看的青花瓷,两盆绿植郁郁葱葱,墙上挂了几副分别描绘梅兰竹菊的中国画,典型的中式客厅。

阮森樱樱要回去了啊……

阮森感慨了一下,脸上笑容不减,然后说。

阮森日本怎么样,来了两年多,发表一下感想吧。

阮樱愣了愣,嗑着瓜子的嘴也顿了顿,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然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杵着头道。

阮樱唔……日本嘛。

阮樱挺好的吧……电车,樱花,制服,神社……哪些动漫中才存在的东西在这里都可以找到……

阮樱会有点觉得呐……“青春,就应该是这样的呀。”的感觉。

她仰着头板着手指数,刘海散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一点一点地,认真可爱。

阮森笑着看着阮樱,认真倾听的模样。然后在阮樱说完之后开口。

阮森这样啊……

他顿了顿,似乎在琢磨阮樱的回答,随后点点头表示赞同。

阮森樱樱,你爸爸他还好吗?

阮樱爸爸?挺好的,可精神了听妈妈说。

阮森有一瞬间的失神,多久了,上次见面。

他们是兄弟啊,不该这么生分,像葵和阮樱那样,她们多好呀,就像亲姐妹一样亲近。

阮森嗯,好。

阮森回过神了,随即小心翼翼地问道。

阮森他会想,来看看妈妈吗?

阮樱奶奶……

她想来,肯定想来啊,那是他的妈妈呀……

可是他,又怎么拉的下面子……

阮樱有些为难,如果你邀请他,他会来的,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那么骄傲的两个人,让她怎么说得出口……

阮森这怎么说……

阮森小声喃喃,似是惋惜,也似是不甘着。

他抬起头来对阮樱笑了笑,给她了一个台阶下。

阮森小丫头,回去了还记得来看看舅舅啊。别到时候和你那没良心的爸一样,我可是他亲弟弟。

他的语气似乎有一瞬的不满,然后是宽广厚重的,沉沉的爱。

只因为他是他的哥哥,不会在意那么多,因为拉不下面子,而一直没能说出口的“对不起”,僵持了那么多年的两人,感情却从未变过。

阮樱那肯定嘛,我一定会来的,舅舅。

阮樱狡黠一笑,道。

阮樱到时候想办法把爸爸给你弄过来,嘻嘻。

阮森抚掌大笑。

阮森那可再好不过了!

阮森樱樱,日本也会是你的家。你有浅野家四分之一的血脉,这是逃不掉,切不断的。

阮森语重心长地说。

阮樱小幅度地皱了皱眉,表情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没错,阮奶奶叫浅野鸢,是日本人,花井家的二小姐,日本名门的大家闺秀。

鸢是浅野家的二小姐。浅野家的小孩都是吓大的,不能总留在父母身边,得自己干出一番事业。

鸢十九岁那年,被爷爷一个包袱扔到了中国留学,后来遇见了阮爷爷。

二十四岁的少年,已经毕业从商,干出一番事业。回校演讲时,穿着干净得体的名牌白衬衫,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成功人士男人有的成熟稳重,对待女孩温柔体贴,少女鸢心动了。

鸢对着少年就是一台穷追猛打,热烈的追求,热情如火,少年被这个日本来的樱花妹迷住,两人在一起了。

再后来嘛,鸢想家了,想念她一望无际的大海,想念她好看柔软的和服,想念她软软糯糯的日语,想念她家门口那棵高大瘦削的樱花树。

她向曾经的少年告别,那个男人,已经不再年轻了,经商那么多年,在一起那么多年,却依旧是她喜欢的模样。

他们不适合在一起,即使他们都深深地、热烈地爱着彼此。

“我要走了,回日本去。”

她轻轻地这么说着,像一片柔软的樱花花瓣,轻轻柔柔地飘回了她的小岛,就像没有来过一样。

她给她的孩子取名为“森林”,希望他们能像阮爷爷那样青翠挺拔,深深扎根在地下,郁郁葱葱,连绵不绝。

她的小儿子,阮森,也许应该称为浅野森,跟着她回到了日本,那片她深深热爱着的土地。

阮森小樱。

阮森你和你的奶奶真的很像,像樱花一样。

良久的沉默,阮森笑着开口,有微微的失神,带着春风般和煦的笑容。

阮樱樱花?

阮樱舅舅,哪有用樱花形容人的?

阮樱笑了,带着樱花般清新的声音和气息。

她舅舅愣了愣,然后一笑。

阮森这是什么话,小樱,我是在夸你。

阮樱这样呀……那好吧。

阮樱一歪头,勾了勾嘴角说道。

樱花嘛,轻飘飘、软软香香的东西。她在心里美滋滋地想,就当是夸她是美少女啦!

浅野葵樱——爸爸——

浅野葵吃饭啦——

葵大喊一声,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脑袋来,两条辫子晃悠晃悠着望向沙发上的两人。

阮森OK呀。

阮森对着阮樱一笑,转过头向葵用大拇指和拇指比了一个“OK”的手势。

……

饭桌上,阮樱有些沉默地扒着碗里的寿司🍣,扒拉了半天也没夹起来吃,桌上是丰盛的晚餐,为了照顾阮樱的口味,中日料理各占一半。

浅野溪皱着眉看着阮樱,半晌轻轻开口。

浅野溪小樱,怎么了?不爱吃吗?

阮樱啊,没有。很好吃,想些事情。

阮樱回过神来,转头向溪抱歉地笑了笑,夹起碗里的寿司塞入嘴中。

葵看着阮樱,忽然觉得有点难过。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走,不行吗?

葵努力抑制着这样的想法,那始终没有说出口的挽留,即使在心中练习了千遍万遍……

阮樱和自己不一样,她不能,那么自私啊……

即便住在一起、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吃饭……即便如此,那样鲜明而激烈的排斥,即便只是偶尔的、小小的,她都明白,这里是她的故乡,是她一辈子热爱的地方,不是阮樱的。

可以接受那点浅野家的、属于日本人的血脉,但是不代表她愿意留着这里,一直一直,一会儿可以,几个月可以,甚至几年都没问题,但是终究不会是她的故乡,不会是她长长久久停留的地方。

樱真的,和奶奶很像呢……葵在心里默默想着,有些无奈和苦笑,埋下头使劲趴着饭,努力地想要咽下那份悲伤和眼泪。

阮森樱樱,生日快乐!

阮森突然开口,爽朗的笑声。

阮森十七岁了啊,真快……

浅野溪嗯嗯,是啊。

溪感紧接上阮森的话,也笑。

浅野溪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还只是小小的粉粉嫩嫩的一小团小婴儿呢。

浅野溪转眼就长大了啊……生日快乐呀,小樱!

阮樱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两人,说道。

阮樱谢谢舅舅舅妈。

阮樱有些担心地偏头看向葵,这姑娘,发呆呆了一天了,闷闷不乐的。

葵眨了眨眼,然后说。

浅野葵我要剪头发。

浅野溪为什么?

溪有些奇怪,放下筷子问道。

浅野葵排球队要求……

葵小声回答,带着小小的不愿。

阮樱原来是这个。

阮樱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带笑。

阮樱不高兴一天了,你这丫头~

她伸手过来揪了揪葵的脸,又扯了扯她的两条辫子,有些惋惜地说。

阮樱嘛……什么破要求,我们小葵啥发型都好看,没事没事哈。

少女熟练地安慰着葵。

葵什么都好,就是……在某些方面有些别扭,阮樱这两年与她朝夕相处,早就练出了一把安慰人的好手。

总能很轻易地上手,轻轻松松安慰好葵这个隐藏姐控。

阮樱凑到葵的位置上,身子贴着葵的身子,温热的体温,她声音软软的。

阮樱妹妹妹妹,别纠结啦~还会长长的嘛,头发。

阮樱短发多好看,又可爱又酷又飒,还凉快呀,葵不是怕热吗,超适合小葵的好不好——

浅野葵知道啦知道啦,闭嘴吧你——

葵捂住少女的嘴转过头去,别开的脸上微微泛着两团红晕。葵在某方面上特别容易害羞,最受不了容易的撒娇卖萌。

浅野溪嗯嗯?所以小葵?

溪对着葵微微泛红的脸挑眉,带着善意的嘲弄和笑意。

浅野葵就是剪了嘛!

浅野葵快别说了——呀咩爹(日语中的不要啦)~

浅野葵快吃饭啊啊啊!

葵叫道,把头埋进饭碗了,低头扒饭,嘴角轻轻上扬。

那个吗……也是她无法开口的原因啊。

浅野葵永远都记得,那个高一的夏天。那是她唯一一次看到阮樱生气的样子。

阮樱小林同学(小林さん),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牵牛花的藤蔓爬满凉亭前的木色花架,浅浅的紫色躲藏在深绿的繁茂枝叶之中,时隐时现。少女们细细碎碎地对话声远远近近的传到浅野葵的耳中。

葵穿着墨蓝的体操服,白色的棉T恤被汗水打湿,点点泥渍染花了白色,她抱着一个脏兮兮的排球躲在花墙后,头凑近花墙,伸长耳朵偷听女孩们的对话。

小林牧靄那为什么?(ちゃん、づおぃで?)

小林牧靄冷笑着,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双脚重心落在左脚,语气里满是不理解和讥讽。

小林是葵的初中同学兼现在的同班同学,从初中就和浅野葵一起玩了,当然也和葵一样是排球部的。

小林牧靄为什么,不留在这里?你也算一个日本人的嘛。

小林小巧精致精致的脸上是不满地急切。

为什么,为什么,不留在这里,不留在日本。这里才是你的家啊,真正的家。

她们班这节是体育课,很显而易见的,这姑娘逃课了。

小林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可以说是非常典型的日系少女,娇小可爱型的,五官精致小巧,即使此刻生着气也美得如此惊心动魄,不愧是俘获了一年级三分之二男生芳心的少女。

阮樱没有理会牧靄的追问,只是兀自陷入了沉思。为什么。

需要为什么吗?这种事情,需要为什么吗?哪些从懂得人情世故以来的,她刻意回避的事实,现在被这个女孩赤裸裸地掀开铺在她的面前。

因为这里不是她的家啊……

阮樱微微笑了,一只手捧起一朵牵牛花,似是漫不经心,也似是挣扎犹豫,那刹间,牧靄竟在她眼中看到了淡淡的忧伤。

浅紫色的牵牛花,少女指腹传来微凉的柔软触感,她再次看向牧靄,眼里有浅浅的水光,也像是愤怒后,带了宽容的温柔,轻轻抚平了一切。

浅野葵在花墙后面微微皱眉,她咬住下唇,心里微微有些不满,这小林怎么那么烦啊òᆺó,都纠缠半个小时了喂!喂喂,她明明都叫她不要去找阮樱了喂!

却一直避而不谈的,好像也是……在逃避一个一直不愿意去了解,刻意忽略的事实。

阮樱为什么啊……这种事情,小林同学你不会懂的。

她笑了,放开了抓着深褐色百褶裙的右手,手指无意地绞着水手领前豆沙红的蝴蝶结,表情却很是认真。

阮樱你有过那样的感觉吗?这里不是我的家。那种既想恨又恨不起来的感觉,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小林同学。

她语气平平,没有波澜,只是声音越来越小。

我想,我应该是要恨这里的对吧……你知道侵华战争吗,知道南京大屠杀吗?

她笑,眼泪却止不住的盈满眼眶,少女使劲吸吸鼻子将眼泪咽了下去。阮樱轻轻垂下了头,这样的事情,和她又有什么关系,不应该对着她撒气啊。

阮樱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阮樱我喜欢这里,也不喜这里,很矛盾吧。这种感觉你肯定不明白吧。但是我也同样深深地爱着我的祖国,不是不喜欢这里,但是我所接受的教育和生长的环境始终就注定了,我和你们和葵都不一样,我不会一直留着这里。

阮樱我可以短暂的在这里,但是,不会长久地停留哦。

阮樱如果非要让我选择一个永远生活的地方,那很遗憾,不会是这里。

这世界上从来没有感同身受啊……她不求他们能够理解,只是一点小小的、浅浅的,都不可以吗……

委屈像满了的水罐子,没有人去关水,一只小猫走过来不解地轻轻一踢,盈满了的水就从罐子里泼了出来。

小林牧靄浅野前辈……

牧靄有些呆住了,她没想过要搞成这样的,女孩那些天然的矛盾,小小的,她从来没有想过。

不需要这样的,阮樱笑着摆了摆手,鼻子有些发酸。

阮樱就这样吧,小林同学。你有你的疑问,但是我也有我的难处,不必这样刨根问底,所以对不起啊,我不奉陪了哦。

这是小林第一次看到阮樱这样,这样敷衍地说道,和她印象中那个会温柔可爱笑着的萌萌的、认真倾听每一个人说话的美少女学姐不一样的少女,是她,也是他们从未想去了解过的。

阮樱转过身去,走出凉亭。

葵有些慌张,她跺了跺脚,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她弯着腰屈着身子用小碎步慢吞吞地往前移。

阮樱葵?

身后传来疑惑的、熟悉的声音。葵的后背僵了两秒,在脚底抹油开溜和老实认错中挣扎了一下,僵硬地转过身来笑。

浅野葵啊啊啊,午好呀……樱……

然后她看到了阮樱的正脸。

少女的眼睛和鼻头都微微泛红,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被眼泪打湿了一团皱巴巴的黏在一起,大大的圆眼含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水水的,红红的,委屈巴巴的。

浅野葵樱?没事吧?

葵有些着急,她挪到阮樱面前,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纸巾递给她。

阮樱嗯嗯……没事。

少女笑了笑,软软甜甜的声音里带了小小的鼻音,她似乎并不惊讶葵会在这里,只是笑着问葵。

阮樱怎么到这里来了?逃课呀。

浅野葵捡球嘛,再说了不是我应该问的吗,樱逃课啊,你们班这节好像是英语课欸。

葵松了一口气,像往常一样开始叨叨絮絮不停地抱怨。

阮樱欸~是随堂小测,我写完交了就出来透气啦。

阮樱拖长尾音,摸着头,学霸嘛,提早交卷自然是没老师会管的。

……

浅野葵啧……

葵砸着嘴,一只手戳着排球,“走啦走啦”的笑着。

她一扬手表,下午三点二十六,要放学了。

她走着,亲昵地把头搭在阮樱肩上,很是认真地琢磨。

浅野葵啊啦啊啦,有放学了。今天樱想吃什么呀?

她调皮吐舌,逗着樱。

阮樱嗯——随便吧,反正是葵做嘛,又不是我……

浅野葵说的是呐……

未完待续~

嗯……你们喜不喜欢这样在章节里插图的形式喵?(ㅇㅅㅇ❀)

顺便说一下牧靄的选角是小鸟🐦(斋藤飞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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