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华兰出嫁

五月初，风和日丽，天温气暖，宜嫁娶，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一而来，盛府内也到处扎花点红，装点的一派喜气洋洋，墨兰一大清早就被人拉起来打扮，头上挽着两个圆圆的蝴蝶鬏，绾着一对红珊瑚珠镶的金丝缠枝发环，上身穿大红色镂金丝钮折枝玉兰锦缎交领长身袄，从膝盖起露出一截月白云纹绫缎绉裙，往镜里一照，再鼓着小胖脸颊一笑，嘴角一颗小小的梨涡，活脱脱一个喜庆的年画娃娃。

去葳蕤轩时，墨兰见如兰和明兰也是一般彤红喜气的穿着打扮，胸前都用细细的金链挂着盛维送的璎珞盘丝金锁，然后她们按次序跟华兰道别。

墨兰：“祝大姐姐鸳鸯福禄，丝萝春秋，花好月圆，并蒂荣华。”

如兰：“大姐姐喜结良缘，望大姐姐和姐夫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子孙兴旺，枝繁叶茂。”

明兰：“……京城天气干，大姐姐平时多喝水，对皮肤好。”

华兰看看明兰，眨眨眼睛，好容易酝酿出来的一些泪意又没了。

王氏又交待了几句之后，旁边走出个明兰没见过的嬷嬷，身穿一件暗紫色团花比甲，华兰不甚明白的去看母亲，王氏眼神有些躲闪，支支吾吾道：“请这位嬷嬷给我们姐儿说说夫妻之礼吧。”

说完便带着一众人等离开葳蕤轩，墨兰是明白了，但看着如兰与明兰一脸无知的样子，也装作懵懂样跟着出去了。

此时外头已然来了不少夫人，王氏便要去待客，顺便把个女孩一起带去见见人，她们个被妈妈领着在女客面前转了一圈，大红袄映着雪白娇嫩的小脸，如同花朵般鲜艳，引得众人俱是啧啧赞叹，这个伸手摸一把，那个扯着细细看问。

盛紘到京中上任不过一年，盛府与当地的官宦缙绅相交尚浅，众女客依稀知道这个姑娘中只有一个是嫡出的，但是偏她们个都是一般打扮，王氏又不好在这繁忙当口当众指明了说，于是一干夫人只好各凭兴趣手感了；喜欢清秀雅致的都去看墨兰，喜欢端庄骄矜便去扯如兰，众人见明兰最小又生的玉雪可爱，行止规矩大方，偏身幼小圆矮，手短脚短，行动娇憨稚气，很是让人喜欢，反倒摸的人最多。

新郎官今年二十岁，属于晚婚族，生的体健貌端，面白有须，但估计昨天连夜刮掉了，所以只在颊上显出一片浅青色，一身大红喜服显得鹤势螳形，目光明亮，举止稳重，和三十多岁却斯白净的岳父大人盛紘站在一起，更像同辈人。

王氏拉着袁文绍的手上下打量了大约半柱香，直看的女婿脸皮发麻才放开手，然后又说了半柱香时间的‘多担待’之类的嘱托。

礼过后袁绍带着新娘上了轿子，由伯父盛维和长弟盛长柏送亲，王氏在盛府大门口哭湿了条帕，盛紘也有些眼酸。

当夜，王氏喝了一碗安神汤，满怀着对女儿的担心，昏昏沉沉的歇下了，喝的醉醺醺的盛紘，依着规矩，也在大娘子处歇下了。

这夜，林栖阁里

“今日不少太太都夸墨儿得体大方，招人喜欢呢！将来墨儿说亲，定也是不差的。”林噙霜拉着墨兰说道。

“哪就想那么远了，阿娘莫不是现在就盼着把我嫁出去了？”墨兰笑着问道。

“阿娘可舍不得，不过今日也确实叫我知道了，女客交往，需得正头大娘子带着姑娘出去交际才是，王氏往日里只带如兰，虽说你养在老太太那，可是老太太日子过得清闲，也无甚交际，到底是短处。”林噙霜说起这事就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墨兰忙安慰到说：“阿娘若是担心，找个时间与爹爹商量不就好了，为着家中女儿的前途，他自会与大娘子说的，阿娘不必忧心。再说了，虽说祖母已经荣养了，可是她到底是侯府嫡女，如今还在来往的人家，是平日里大娘子可碰不上的，虽说不喜欢我，但养在她名下，好歹也会顾及一二，女儿已经很满足了。”

林噙霜转念一想，也是，又转了话题：“听说外头瞧热闹的丫鬟说，大姑娘足有一百二十八抬嫁妆，还有田地庄子和许多陪房人口，真好气派，也不知道轮到墨儿你是什么光景。”

墨兰闻言，才知道阿娘到底是羡慕的，羡慕王氏能给大姐姐丰厚的嫁妆，她对自己却做不到，可是墨兰心里头并不觉得自己可怜，她已经拥有了天底下最好的阿娘了，旁的自己都能挣来。

当下一笑：“若是不论婆家，爹爹自会给我们几个女儿一样的，我得爹爹偏爱，说不得爹爹那份还多些，若是日后亲事高攀了，爹爹少不得还得再另外填补，我养在老太太名下，日后老太太那里还有一份，阿娘不用担心的。”

墨兰看着母亲很是郑重的说：“大姐姐嫁妆多的，那也是大娘子给的，她有嫁妆丰厚的母亲给她操持，可我一点也不羡慕，我自有了最好的阿娘。爹爹之前已经破了规矩，从祖产中拨了一份给阿娘傍身，又拿了个铺子与我练手，墨儿有自信好好经营的，到时候定会给阿娘多多的体恤银子，阿娘难道不相信我吗？”

林噙霜闻言道：“我怎么会不相信墨儿，你的嫁妆要自己去挣，阿娘自责。”

墨兰当即反驳说道：“就是自己挣的才是最好的呢，旁人的总是拿着烫手。”

林噙霜无奈：“是是是，阿娘说不过你。”

又说：“你那书肆开业以来，赚的可是不少的，阿娘都给你留下做嫁妆银子。前些日子听你的在店里另开了一块地，放上了你培育的玉玺映月，想高价买花的雅客不少，秋词家的来传过几回话了，说是有些客人吃罪不起，因着是若在书肆闹事，怕是要被读书人唾沫星子喷死，这才一直相安无事。”

“前些日子，你在老太太那，我总不好老是让人传话，没得让旁人编排你，不喜欢待在老太太那里，今日大姑娘大喜，可算是能告诉你，墨儿你说怎么办？”

墨兰笑着说：“也不算培育，就养在花盆里撒上种子，悄悄地浇点灵泉水就活了，云栽等人还说呢，我养的格外好，听着就觉得不好意思。”

墨兰将自己的打算说出口：“那花我放在那里，可不是卖的，书肆里卖花不雅，我预备着每三月初十，店里就新贡三盆花，花架边上再立一块板，上面张贴一道题，来书肆的客人可自行答题再张贴上去供人品鉴，也可取三个自己以为最好的对答去掌柜那里投票，等到十五，选出大家公认的最好的，将花赠出去。”

还未说完，林噙霜就打断了：“送出去？墨儿那可是名种？”

墨兰笑着为林噙霜解惑：“虽是名种，可是种子是现有的，我又有留种，自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物什，能得读书人公认最好的解答，其才学自是不会差的，如此一来，既可将书店的名声打出去，引更多的人来；二来，对题赠花，这是雅事，也可与这些文人雅客有些关系，保不齐哪日就有人高中，这是给哥哥留的人脉，我们不像二哥哥有舅家扶持，自是得从旁处给他找助力。”

林噙霜闻言大为感动，一把就把墨兰揽在怀里，“我的好墨儿，若非阿娘不争气，哪里需要你这般筹谋啊，你哥哥日后若是对你不好，阿娘第一个饶不了他。”林噙霜恶狠狠地说道。

又转了话题：“阿娘前些日子得了几匹料子，预备着给你多做几身夏衣，快来看看。”

当下母女二人就开始亲亲热热地挑衣服款式料子。

只是她们不知道的是，长枫许久不见妹妹，今日正好墨兰在阿娘处，他特地赶来，刚到门口，就听到了墨兰是如何为自己打算的，心下感动异常，更恨自己平日里读书偷懒，当即就在门口停下了脚步，只轻声与雪娘说：“别告诉阿娘和妹妹我来过。”就回了自己院子发奋读书去了，惹得盛纮连连称赞更是后话。

……

华兰出嫁时，王氏不止给了大笔嫁妆，还把府里勤快老实的丫鬟婆子挑了不少一齐陪送了过去，盛老太太原就想整顿府内，索性趁这机会重新安排使唤人手；本来王氏很抵触这次人员调动，但是一听说要删减林栖阁的人手，立刻就举双手赞成了。

按照封建等级理论，小娘的丫鬟婆子应该比大娘子少，是盛纮偏心，林栖阁才多出了许多人，可是老太太发话要立规矩，他也不好太过偏颇，总归不会让她没奴婢使唤，于是林栖阁就要裁剪编制，林噙霜不是没闹过，说那些人手都是给长枫和墨兰使唤的，可长枫有自己的院子，墨兰如今更是养在老太太处，于是王氏立刻反唇：“那柏哥儿和如姐儿又怎说？”

解释公式如下：王氏+长柏+如兰=林姨娘+长枫+墨兰；但是，王氏应该＞林姨娘，那么就是说，长柏+如兰＜长枫+墨兰；于是，盛老太太很不悦道：滑天下之大稽，这如何使得！

多年布置的人手被裁去许多，林噙霜心头恨的如火烧，可是她反抗不了老太太，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索性墨兰铺子里的人，身契都在自己手上，不必受府里驱使，可她看着老太太与大娘子二人合起伙来的欺负阿娘，还是不乐意，只是形势比人强，她不敢表现出来。

墨兰与林氏身边裁了人，老太太尤嫌不够，又给明兰张罗着加人，明兰有的，又给卫小娘身边添了一份去。虽说是因为明兰从前用的都是老太太的人，正经伺候她的也就三位，就这三人里，崔妈妈和丹橘也是老太太例份里拨去的，两厢对比，更是让人觉得老太太偏心。

虽说墨兰不缺使唤的人，可是同在老太太膝下，明兰能用老太太的人，墨兰却不敢用，生怕被人说逾矩，再者，明兰缺人，何不早早地补齐，偏生留到这时候才说出来，显得阿娘没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