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Detective's Dream
梦，一种真实而又虚幻的存在。它的产生基于现实，却又高于现实。有可能代表着美好的愿望，再或者是让人渴望立即醒来的无尽恐怖——
——索拉佐现在所经历的，明显是后者。
凶兆，无法逃避的凶兆。索拉佐试着在梦中揉眼睛、敲打自己与大吼，可这都没有办法让他醒来。
梦中的时间开始倒流，地板、天空与每一粒空气分子都开始崩塌，之后如像素模块般塑形、重组，发出血色死光的裂隙逐渐愈合，可索拉佐深知这场梦尚未结束。
"该死的，为什么人对噩梦的记忆总比美梦多？去它的吧！"索拉佐在梦中破口大骂，他再次敲打自己的额头：这么荒诞的梦它是怎么编出来的？
是那栋大楼，那栋倒闭的电子公司的大楼，在第一层的墙壁上张贴着拆除告示，原本的玻璃门早已破碎（或许是贪玩的孩子们所为），楼顶那本应闪烁的霓虹招牌也黯然失色，成了铁锈与尘霾的领地。
大楼走廊中的白漆与木质隔板早已脱落，成了白蚁与蛆虫们的自助零食。这栋大楼直到1987年底才被完全拆除，在此之前，这里发生的一桩爆破案便已经炸去了大厦的一角…
索拉佐跑入走廊，砸开门凿早已失效的木门，绕过电梯间奔向二楼。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因为这场景曾发生过，就在一年半之前！那时候的他还并不孤单。
自己爱人的四肢被绳索捆绑，胸部与大腿的肌肉更加暴露，还泛出几圈薄薄的红印。留着银色长发的女子无法呼救，她的身体被燃油浸湿，大衣、内衬与长裤都紧贴皮肤，但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她的腰间与口部都被塞上了火药，附带8包钢珠！
计时器上的数字逐渐减少，终于，索拉佐来到第6层。躲藏在承重柱后的罪犯拍了拍手，将吃光的趣多薯条扔出窗外。
那名罪犯，便是两年前骇人听闻的炸弹客：开膛手杰克。
杰克.布朗可不是那位雾隐伦敦、专杀风情小姐的绅士。他的目标大到下城区的老人，小到牙牙学语的孩子都包括在内，至于开膛手的名号，则来源于他对钢珠炸弹的奇妙用法。
在杰克按下起爆按钮的一刻，火药的推力会让炸弹边的钢珠向四面八方弹射，人质会承受比被机枪扫射痛苦上万倍的痛苦——火药会炸出第一层伤口，之后钢珠与弹片便会发作，贯穿人质的内脏、血管甚至是大脑。在被死神之镰勾入地狱的前一刻，受害者的躯体也不得安宁…
索拉佐拿出一把匕首，利刃对准杰克，杰克则不慌不忙地抚弄着自己的黑色卷发，他擦了擦胡茬上的番茄酱，解开大衣，大衣下便是炸弹的起爆装置，被杰克锁在了腰上。
"好久不见了，侦探先生，"杰克的笑声中带着颤抖，像是在享受刺骨的寒风，"上一次在百货市场，没能亲手把你炸成灰还真是遗憾呐——"
"你的目标是我，这事和薇洛没关系！"索拉佐收起手枪，试着与杰克谈判。
薇洛的嘴部吃力地喘息着，一种血腥味夹杂燃油与大楼灰尘的味道涌入她的口鼻。索拉佐知道，现在杰克的手中攥着最致命的筹码。
薇洛，索拉佐的第一个助手，也可能是唯一让他动过真心的女孩儿。索拉佐这才发现，自己曾对露戴因有过感觉，也是源于二人那极其相似的外貌与性格。
只不过，薇洛的双瞳是银灰色，这与露戴因不同。在意识到自己心中的爱人永远不可能被新欢代替后，索拉佐也对露戴因选择离去，就像他在那浑浑噩噩的一年中结交的其他女性一样…
可现在，拯救薇洛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不再去想这是不是梦了，是梦又怎样？自欺欺人又怎样？他只想再见一次薇洛，再拥抱一次自己的爱人！
索拉佐攥紧双拳扑向杰克，与曾经一样，他抽出匕首试图结果那名爆破犯，杰克也将瑞士军刀的刀刃弹出，双刃相擦，迸发出刺眼的寒光。
杰克的左腿踢向索拉佐的胯部，索拉佐则顺势抓住杰克的衣领。稳定重心后，匕首向着杰克的心脏刺去——
这致命的一击被杰克躲闪，杰克的脸上多出一道贯穿左脸颊的横疤，他毫不在意，甚至用舌头舔了舔嘴边伤口的血液。
"没打中啊，侦探先生！"杰克用大拇指戳了戳自己的左胸口，语气中夹杂着轻蔑与嘲讽。
索拉佐没能解决这名爆破犯，而这所引发的后果，将使他悔恨终生。
"太晚了——"
杰克按下起爆按钮。
"不——！！"
火光与轰鸣充斥着整座大楼，是的，一切都与一年半之前一样！薇洛死了，自己无法保护她，尽管二人曾一起破获那么多案件，可关键时刻却无法自保；是的，杰克逃走了，并且从此销声匿迹了近两年。索拉佐失去了救赎的机会，成为一名徒有躯壳的空骸，在这个世界上游荡，漫无目的…
"不——！"
索拉佐开始没命地呐喊，伴随着这呐喊，四周的地块开始再次坍缩，索拉佐不能感受到其他的什么，只有坠落感，绝望的坠落感——
他摔落到梦境的最底层，这一次，一些记忆碎片为他的噩梦编制了些新东西。
巨大的破旧弗莱迪头套挂在墙壁上，霉菌与氧化金属的暗绿色侵蚀着这里的墙壁，也许还有苔藓的功劳。
水管中滴下数滴黑色脓液，三只老鼠跑过一堆早已毫无意义的纸质礼物盒，索拉佐知道这是哪里——弗莱迪披萨店的旧址。
弹簧陷阱双耳低垂，操纵着他那腐败不堪的躯体走来，可索拉佐的四肢都已无法动弹。紧接着，弹簧陷阱将双指放入自己的眼眶，用力刺破了那双电子眼球，皮套下的脸也开始显现，是杰克.布朗的脸——
"我是个杀手，不错的杀手，不是吗不是吗？小侦探，你的小恋人下地狱了——你这无能的混蛋，你差点让你的新欢也死在…我现在穿的这家伙手里，不是吗不是吗？哎呀，我们的侦探先生不能动了啊，真可怜哈哈哈！"
弹簧陷阱杰克的双手，抓住索拉佐的喉咙后将之提起，索拉佐无法呼吸，那双手将他掷入一个巨坑，而那坑中全都是…
数不胜数的残缺电子玩偶，可它们的款式是一致的：灰白色的轻质外壳，像是布偶雪人。它们的面部附带狞笑，并不断向索拉佐重复着一个词语："失败，失败，失败——"
索拉佐从自己的床上坐起，他打开台灯，从抽屉中找出一张两年前的照片。可是，照片中那个喜欢康乃馨的女孩早已死去，只有一名孤独的侦探流落人世。
"薇洛…"
索拉佐的十指紧攥相框，泪水早已无法控制，开始崩溃地流淌，滴穿相片与索拉佐的被褥。
这一夜，索拉佐的心中被蒙上一层灰尘。
这么长时间以来，找到杰克并逮捕他一直是索拉佐的目标，这也是他与形形色色的人交往的原因，他需要情报，哪怕为此倾家荡产、出卖尊严。
仇恨即动力。
索拉佐穿好大衣，在深黑的夜色下进入一间午夜酒吧，他点了一杯波旁酒，这曾是薇洛最喜欢的口味。
一样的难喝：这种度数低如冷水的酒，索拉佐并不喜欢。可是，向他推荐这款酒的人早已不在，这杯酒中因此多了几分苦涩，比酒精更加灼热。
"倒酒倒酒！"索拉佐拿出钱包，摔给正在整理吧台的酒保，酒保照例收钱，毕竟这也不是索拉佐第一次这样了。
又是三杯酒灌入腹中，
"接着倒啊！我让你停了吗？"
"你已经没钱了！"
"给我赊着！反正我现在就要喝！"
其实索拉佐比酒保更清楚一件事：自己不是没钱了，而是再这么喝下去又会出事。上个月他这样喝时，酒醒后发现自己只穿了短裤，上身赤裸地站在酒吧的屋顶上…
"那，给我来份冰淇淋醒醒酒吧，最好是咖啡的。"索拉佐提出另一个要求。
"听着，孩子，"年过八十的酒保切斯特扶了扶眼镜框，他从身后的冰柜中拿出冰块与冷奶油，开始磨制冰沙，"你不应该只是活在过去，我的诺玛也是像这样死去的——那帮德国鬼子毁了她…可我走出来了…"
"比起劝我，切斯特…还是收钱倒酒更实际点！所以…现在保持安静好么？"索拉佐说完，又趴在吧台上陷入梦乡。
切斯特收起冰块与奶油，找出自己在德克萨斯州做游猎者时的皮衣，将它盖到索拉佐身上。
这是个悲伤的夜晚，而且这夜晚尚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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