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

“哗啦……”

城南又在下雨。

前几日那天还热得人呼吸都觉着闷，今早又开始下起了暴雨。雨滴根本就是砸在沥青路面，水花直接蹦到了鞋里，人行道旁已经漫上来脏水。

雨打下来的声音很解压，不出门的人趴在窗边静静听着，林荫小道里人群来往不断。

趴了几分钟，窗边的人听见动静回过头，朝宿舍里站着的人问：“林语响，你要出门啊？”

“嗯。”林语响套了一件白色T恤，把手机随手塞到裤子口袋里答应着。

“不是吧二响，”另一个人从上层的床铺探出脑袋，两手搭着床栏悬下来，没睡醒似的，“这雨那么大，你往哪去啊？”

说话的是他们宿舍年龄最“老”的钟綏(suí)，也叫大碎子，传闻有点嘴碎，反正也和綏谐音，熟的就都这么叫。他人性格也随和，干脆答应着。

林语响比他小一个月，排第二，舍友都管他叫二响。

以此类推。

他们这个宿舍是出了名的，没错，并不是你听错了。

因为宿舍里四个人，三个都是大家少爷，而且长得一个比一个标致。

钟綏，林语响，和趴窗边那个叫时焕的，家里都是出了名的有钱，聚会应酬经常能碰见，也就熟络了，学校干脆地把他们仨安排在了一起。

他们宿舍旁边有条林荫道，之前每当时焕高高兴兴推开窗户拥抱早晨的太阳时，总能看到几个女生围在底下，闪光灯直接往脸上怼，后来时焕差点怀疑人生了。

至于另外一位，还没见着。

只知道那人姓洛名闻，名字倒挺有意思，就是没听说过。

好像说那人家里有点事，得比他们晚些才能来学校，结果几天了，人影都没见着一个。

林语响属于比较安静的，小时候更是安静到别人以为他自闭。学校里有想法的女生无一没被他拒绝过，所以那群姑娘都在背后喊他高冷男神。

他拿了一把黑伞出来，准备一会儿撑着挡挡雨，虽然他已经想到自己待会会淋成什么鬼样子。

“回家，拿点东西。”

钟綏点了点头，然后说：“那你小心点，雨天路滑。”

时焕补了一句：“小心别摔着了……你那英俊的脸。”

林语响瞥了他一眼，微笑着说：“你死了。”

时焕一瞬间反应很大：“什么？真的假的？你别骗我啊我经不起吓！”见林语响还是一副天崩地裂都不变的表情，时焕人都要瘫了，“我说真的呢！二响你别吓我，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我……”

“行了，假的。”林语响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视线淡淡的。

他做什么都是一副很冷淡的样子。

林语响脸很白，但又不是那种很可怕的白，墨一样黑的头发衬得他整个人气质都很冷。

他不爱说话也有一点原因很重要，就是他的直觉准的要死，好的坏的都有，只要想到了就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会发生，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

十三岁那年，他刚进初中，因为性格原因被几个初三的堵在角落欺负。

几个大男生仗势欺人，威胁他侮辱他，可是林语响跟雕塑似的，从头到位没什么表情。

于是几个大男生全都来气了，对着他拳打脚踢。

那时候的林语响捂着自己的伤口缩在角落里，脑子里蹦出来一句话。

你们怎么还不去死。

后来老师发现了，把那几个初三学生全部批评了一遍并且给予处分，林语响没有说什么，觉得这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他不是计较的人。

直到某天放学，他看到校门口围了一群人，救护车的响声和人群嘈杂的声音交错成一团。

林语响当时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心脏骤停。

地上模糊的一片深红中，躺了几个学生，旁边是一辆车头沾血的面包车。

那几个初三学生因为闯红灯出车祸了。

真的死了。

那天回到家，林语响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把自己锁在了卧室里。

十三岁的少年被那血腥的场景吓哭了，埋头抱着自己一块块淤青的腿。

几个月过去，他始终没有办法忘掉那可怕的场景。

于是他尝试了几次，最后发现……

他的预感，几乎没有出过错。

林语响慢慢长大到高中时，那样的预感已经变得恐怖，他甚至能知道自己身边人的寿命。

曾经班上转来一位女同学，被安排在了林语响前面的座位。女生似乎很喜欢他，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转过来聊天，丝毫不害臊。

但林语响面对她总是很紧张，因为直觉告诉他，这个女生要没了。

跟一个将死之人聊天并不舒服，而女生把他的紧张当成了害羞，反而对他更有好感了。

女生向他表白的那一天，林语响恨不得去死。

她满眼都是激动和兴奋，而林语响十分恐惧。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死气。

林语响没有说话，女生以为他被吓到了，刚想开口询问，就感到胸口一阵闷，紧紧捂着蹲了下去。

最后林语响情急之下送她去了医院，医生说女生忽然心脏病复发，走了。

就这么走了。

林语响因此更加不愿意说话。

也就现在好点了吧，那种令人窒息的预感逐渐正常了点。

才走了一段路，他裤腿到脚已经全部湿透。在来往女生的兴奋视线下，林语响压低伞檐，咬着牙加快步子。

幸好他家离学校不算很远，十几分钟就能到，否则林语响这种有洁癖的人可能会疯。

妈的，这雨能不能消停了。

拐进别墅区，雨下得小了一点，淅淅沥沥的，林语响烦躁的心情才好了一些。

这一趟归家之路简直是历经千辛万苦，林语响站在大门前的时候，那雨一下停了，卡点卡得极其完美。

他更想揍人了。

林语响收了伞，拿钥匙把门开了换鞋进去，钥匙随手搁在了柜子上，伞被放回了该呆的位置。

林家都挺随便的，也就一栋很简约的双层别墅，没有装修很华丽。

林语响拿出手机往二楼楼梯走，他想先洗个澡，毕竟都被这雨淋成这样了。

往楼梯上走了两步，林语响表情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然后他放下手机往进门的地方走了几步，把刚才忘了开的灯打开。

那一秒，暖色的灯光打下来，照亮了林语响白净的脸和……

和沙发上鬼一样坐着的人。

林语响愣愣地看向手机。

［妈：拿东西是吧？今天家里没人，你一会打电话问下阿姨。］

［妈：一个人在家也要小心，妈前几天听说隔壁钱阿姨打扫卫生的时候在家里见鬼了，我估计可能是碰上小偷了。］

林语响再次愣愣地抬头，沙发上端坐着的人缓缓回过头，机器一样。

然后那张惨白的脸扯了扯嘴角，笑了。

林语响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