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一件红棉袄

九几年，计划生育抓得很严。在重庆边缘地区，一般的农村家庭要是超生了，就会被计生办和大队上的人一起到村到户的收罚款；有钱的罚钱，没钱的就牵羊赶猪。因此很多家庭，被逼的四处躲藏，三五几天不着家是常事；还有一部份人实在没办法会选择把小孩送人，或者……

刘老汉是刘家村出了名的大胆，不管是这家说有鬼还是那家说撞邪，在他的思想里在这些就纯粹是扯淡，也许是被他那个年代（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理论所影响的吧。

有一天，刘老汉又像往常一般，背着小背篓上街赶集了。从他家到集市上大概需要半天的路程，原本坐车也就一小会的事，但是迫于刘老汉一贯节俭的作风，口袋里的那几个子儿终究还是没能蹦跶出来。一半天的路程，对于刘老汉来说也就是小菜一碟；到了集市上，老刘头把钱攥在手心，生怕一不小心掉出个一分几毫的；逛了老半天，最终也就是几包烟，一大袋足够他洗上半年的洗衣粉了，虽然在别人眼里看着并不算多，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俗话说得好，上山容易下山难，刘老汉回家的路确实是不好走，走一会儿，刘老汉就靠在路边的小石阶上歇上一会。正当刘老汉用头上扎着的白布带擦汗水时，这老天却变了脸，雷声大作，闪电就像一把把利刃劈在远处的山尖，豆大的雨珠也随之而来。刘老汉知道今天是怕回不去了，就骂骂咧咧的起身去找避雨的地方……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老刘头被雨洗的差不多的时候总算找到了一处看着还算健全的瓦房，刘老汉一头闯进了这间瓦房。一边把身上的背篓卸下来放在靠墙角的地方，一边拧着被雨浸透的衣服；待老刘把一切打整妥当，才开始注意这间不起眼的瓦房。房子共三间，一间是煮饭和煮猪食的地方，再就是一间还算得上是客厅的客厅，客厅旁边是卧室；房间里似乎还有人住，床铺收拾的整整齐齐，叠好的被子上还整齐的摆放着一间小棉袄，花布的，很是精致，房间并且很干净，可以看得出这家的女主人肯定是个能干的主儿。可是刘老汉把三间房子都看了个遍，硬是没找到一个人。

本来，刘老汉是打算等雨停了就走，可是眼见天快黑了，雨却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看来今晚是要在此将就一晚了，睡的是有了，要是再有点吃的就好了，就算是玉米红薯也好啊！想到此刘老汉摸了摸扁的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的肚子。最后，刘老汉还是不甘心的，到那间煮饭的房子看了看，看到的却是几口倒盖在灶台上的锅，都生了不少锈。墙角还有一口大水缸，看外表是用石头凿出来的，一个用竹子编制成的盖子把水缸盖得严丝合缝。

刘老汉，不甘心的回到了卧室，看了看床上那间红的像血的小花棉袄。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锅都锈成那个鬼样子了，肯定是好久都没人住了，可是这些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和哪件小棉袄怎么回事呢……

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去的，反正他醒来的时候，就发觉自己好像是躺在地上的，冰凉的地下有些让人禁不住打颤，窗外已经完全黑透了，也不知道是几点。刘老头，从地上摸索着爬起来，他伸手在房间里摸来抓去，摸了好久才摸到一根类似于绳子是的东西；这是以前的那种拉线开关。老刘头，很熟练的用力拉了拉；啪！一声响，灯却没亮。啪！又是一声，灯却依然没亮。啪！啪！啪！………

无奈，老刘头按着记忆的位置爬到了床上，准备接着睡去。虽然是夏天，但是刚下过雨，还是有些凉意。他拉过摆放在床铺中央的被子，他摸索着把那件小棉袄拿开，却感觉到手上的东西是湿的，冰凉彻骨；他一下就把小棉袄丢在了他自己也无法确定的黑暗角落。拉过被子，老刘头朦朦胧胧的睡了去。

不只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老刘头隐约听到，有婴儿的哭泣声，开始听着不怎么清晰，可是正当他准备继续睡的时候，却很清楚的听见扑通的一声；就像猫掉经水中，在里面扑腾的声一样。老刘头再也无法入睡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火柴，很卖力的擦了好几下才勉强点燃，也许是白天下雨受潮了吧？老刘头想到。

随着微弱的火光，老刘头向着厨房摸去，因为他隐约记得白天在厨房有一口水缸。呜呜呜呜……又是一阵哭声。这下老刘头听清楚了，正是从厨房传来的……扑擦！又是一根火柴被点燃了，就在他快接近厨房门口时，扑通！啪擦！连着两声。吓得老刘头差点跌倒在地，火柴也在这个时候燃到了尽头。这时候的他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夸张的心跳。凭着他的经验，他认为刚才肯定是有什么东西从水缸里跳到了地上，至于是什么东西？也许是什么动物吧，比如猫啊什么的……老刘头有些安慰自己的想着。

他又点燃一根火柴，一步跨进厨房的门槛，他毫不迟疑的向着靠墙角的水缸走去，原本盖着水缸的盖子现在确实半掩着，靠近水缸的地下干干的，也没有半点水的迹象。难道？不是有什么动物从水缸蹦了出来？可是刚才那种声音怎么解释？那明明就是泼水的声音…..有的事情是经不起太多的推敲的，想得越多，就越解释不清。

老刘头，压制住心中的恐惧。他努力说服自己，这都是巧合，也许是别的不知名的动物。这时，他的脑海却不适时宜的浮现出了，平常村里人说的那些鬼神之事….看着那口近在咫尺的水缸，他心中却升起了退意，那口水缸就像是一张恶魔的嘴巴，黑漆漆的口子就像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一下子从里面蹦出来。人的好奇心，是无比的强大的，有时候会战胜恐惧和一切；何况此时此地是他刘老汉呢？刘老汉，一步一步的向水缸靠去，他用几乎颤抖的手掀开了水缸盖子。在掀开盖子的同时，刘老汉的眼睛却闭上了，过了一会，觉得没什么动静他才把眼睛微微张开，借着跳动的火光老刘头的双眼看向水缸深处。就见水缸里还有着半缸水，水有些发绿，看来很久没换过了。表面还有一层青苔，拨开青苔老刘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水缸的青苔下面着一件小花棉袄！！！

老刘头再也站不住了，他也顾不上点燃火柴，就向着卧室跑过去。坐在床上，老刘头大口的喘气，摸着自己的胸口，好半天才平息下来，他又点燃一根火柴，借着火光在卧室里发疯似的找那件被他丢在地上的小棉袄，可是整个卧室翻了个遍，也没见到那件衣服的影子……

随着鸡啼，老刘头从地上醒来了，当他爬起来时，一个东西从他身上掉落下来，扑的一声落在地下，那东西。。。正是昨晚没找到的小棉袄……昨夜的事情又浮现在他的眼前，老刘头已经来不及思索这一切，提上自己的背篓冒着雨冲出了这间屋子，他顾不上跟昨天比起来丝毫不减的雨，一个劲的往家的方向狂奔，跑着跑着，他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就倒在了泥泞的地上……

当老刘头再睁开双眼，看到的是一张蚊帐，他这时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有人不？我在谁家？！”老刘头叫嚷道。这时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嘴里埋怨道：“吵啥子？我看你倒在雨中，叫我孙子把你背回来的。对了，你怎么会倒在雨中的？不知道找个地方避雨吗？”听到避雨两个字，老刘头都来不及回答老妇人的问题，反而问道：“你下面那家人呢？原来是谁在那里住？”老妇人也没怪他的无理，转而说道：“你问他们？走了好久了，说起那家人啊，哎！惨咯！！……”

老人絮絮叨叨的像刘老汉讲起了三年前的一件事……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夜晚，那晚上也是跟昨晚的雨差不多，就是下个不停。本来老人是准备睡觉的，可是正当老人刚要拴门的时候，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张大娘，快点救命啊！我媳妇快生了！”老人打开们一看原来是住在她附近的刘三。

张大娘，收拾好东西就冒着雨赶往刘三家。等她们急急忙忙的赶往刘三家时，小孩已经迫不及待的落地了。等她们进家门，看见刘三的媳妇手里抱着两个血淋淋小娃。

这本来是喜事，但是欢喜过后随之而来的却是忧虑，家里本来有两个娃了，这下又生了个龙凤胞胎；刘三愁得眉毛锁成了一条线。

当时的计划生育抓得很紧，往往都是你头天生娃，第二天就有计生办人来家里索要罚款。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也许公鸡都还没睡醒。就见村主任带着两三个人往自己家赶来，刘三见状，立马把门关的严严的。不一会就听见村主任用着和蔼的声音叫道：“刘三啊！你小子挺能干的，以前生了两个也就罢了！你看你，现在还生了个双胞胎？既然事已至此，咱就按照政策办事，两个小孩，一个两千！考虑到你家情况特殊，我们就先把你家那头大母猪拉走了……”刘三靠在门上，听着外面如公鸭般的声音，他把那个告密的人祖宗十八代的女性都问候了个遍。不一会外面的猪叫声响起，这声音就像刀一样割在刘三心上，那可是他家唯一的经济来源啊。不一会外面得公鸭声音又响起了：“刘三啊！我们商量了一下，再次考虑到你家的情况，只要你拿3000就行了，明天我们又来，记得把生活安排下。”

第二天，这一帮人又来了，不过他们没找到刘三夫妇，只是在他家的水缸里找到了一个小婴儿的尸体，穿着红色的花棉袄。

刘老汉听完了老妇人的讲述，默不作声的离开了她家。

又过了几天，刘老汉又来到了那间瓦房，手里提了一个竹篮，里面装满了香烛纸钱……在瓦房门口点燃了香烛。刘老汉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喃喃地说道：“娃子！不要怨你爸妈，下辈子投胎到好人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