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石急奔我鱼殿。
他身上还带着伤。
伤口的血正渗透着衣衫。
他手上的包袱还淌着血。
断头的血染红了雪地,一行滴到了我鱼殿。
“王小石回来了。”
“王小石得手了。”
“王小石提着诸葛先生的人头回来了。”
……
消息一个接一个,一次比一次更精确,更紧密。
在我鱼殿里等候消息的傅宗书一听,饶是他平日沉着干练、喜怒莫测,此际也不免喜溢于色。
——杀死诸葛先生这等头号大敌,毕竟是件大事。
他一面传令
傅宗书快传
傅宗书“王小石胆敢狙杀诸葛神侯,待我验明后,就给我当场格杀!”
路人甲是
任劳任怨应道
当即发话叫刀斧手暗中准备。
语音才落,王小石已如一支箭般窜入大殿。在冬夜里,他额上隐然有汗,衣衫尽湿。
王小石一入大殿,便问:
王小石“太师何在?”
傅宗书诸葛的人头呢?”
王小石请太师来,我立即献上。”
傅宗书宫里临时有事,圣上已召太师密议,一时三刻,不能回来。太师要我先验查首级,明日才予你犒赏。”
王小石他不能来了?”
傅宗书“我来不也是一样。”
王小石不一样。“但也只好这样了
他把包袱扔向傅宗书。
任劳一手接过,打开一看,烛光映照下,赫然竟是一名马脸高颧汉子,还张开血盆大口,像要扑人而噬。
——那是尤食髓的人头!
傅宗书变色。
王小石已出刀。
他一刀斫伤了正要拔出金鞭的“任怨”。
王小石同时出剑。
他一剑刺伤了正要扬鞭的“任怨”执鞭的手。
傅宗书他发出一声断喝:“乱刀分尸!”
然后他反身掠向内殿
——蔡太师就在内殿忘鱼阁里等他的消息。
——太师才不会往我鱼殿去面对一名“杀人犯”。
——而今“必杀诸葛”行动有变,应当立即通知太师才行……
王小石已给他击退。
王小石已为他所伤。
傅宗书身形甫动,倏然,飞跌中的王小石在半空奇迹般猛一挺身,“噗”的一响,一枚飞石,已迎面打到!
傅宗书怔了一怔。
在这一瞬里,他只想到:
王小石已受了伤!
这只不过是一小块石子!
那枚石子,来得奇急,而且十分突然,他避不及,也闪不开,
这一颗石子,已是王小石毕生功力所聚。
“噗”的一声,石子穿入傅宗书前额,像打破一粒蛋壳似地自后脑那儿贯飞而出。
任劳任怨惊骇莫已,连忙扶住傅宗书徐徐倒下的身躯,睚眦欲裂,怪叫起来。
那两座“门神”,以及一干侍卫,拔刀亮剑,挺枪搭箭,猛追王小石。
王小石半瞬不留。
他断了骨头,但还有骨气。
他流了热血,但还有血气。
他杀不了首恶蔡京,但终于诛杀了另一大恶傅宗书。
他已得手。
他已甘心。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是:逃亡。
王小石开始了他的逃亡岁月。
逃——逃——逃
逃——逃——逃——逃——逃——逃——逃——
逃亡的感觉是:你不甘心受到伤害,但偏偏随时都会受到伤害,而且任何人都可以轻易伤害到你。
逃亡不是好玩的。
王小石听过戚少商(详见“四大名捕”故事之《逆水寒》)说过他逃亡的故事:如果能够不逃亡,宁愿战死,也不要逃亡。一旦逃亡,就要失去自己,忘了自己,没有了自己。——试想,人在世间,已当不成了一个“人”,他还能做什么?
可是此际王小石不得不逃亡。
因为他杀了傅宗书。
傅宗书乃因仗蔡京之荫而起,充其量不过是“蔡党”的一个傀儡,他受任拜相为期也极短,且因巴结献谀于蔡京,作恶无数,为人鄙薄,日后正史里不见有载这一位“短命宰相”,稗官野史也大多只轻提略述——可是不管怎么说,王小石所杀的确是当朝宰相。
傅宗书一死,蔡京一党大受打击,唯赵佶仍对蔡京恋恋不舍,是以蔡氏父子,手上仍握有重权,也很快地便由蔡京再任宰相,重掌大局。不过,在这人事浮沉变动的短时间里,暴征苛政,缓得一缓,诸葛一党和朝廷正义之士,得以略展抱负,使天下百姓受济者众,虽只是昙花一现,但无疑能替窳败时局保留一线生机。
这不能不说是王小石之功。
——王小石倒戈一击之功。
——王小石那一颗石子的功劳。
当然,蔡京一党也因此绝不会放过王小石的。
蔡京决心要将王小石追杀万里、挫骨扬灰。
他自有布置。
王小石呢?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是:逃!
逃才能不亡。
为了不亡而逃!
是为“逃亡”。
王小石杀了傅宗书的事,很快就遍传天下。有的人说王小石大胆,有的人说王小石好胆,但几乎人人都认为王小石胆子虽大,性命难保。
性命难保是一回事。但人生里总有些事,是杀了头都得要做的——至少对王小石而言,这就是明知不可为但义所当为的事,要是重活一次、从头来过,他还是会再做一次的。
而且,至少到现在,他还没死。
他还没死,他只在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