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抉择

三只豺分食了这只倒霉的野兔，野兔肉不多，很快只剩几根啃不动的骨头，三只豺勉强吃了个半饱。

吃完兔肉，白眉儿应该会和善一点了，蓝尾尖想。它瞄了一眼白眉儿，却见白眉儿脸上没有丝毫的柔情，依然冷冰冰地直视它，锋利的豺爪豺牙还是没有收回。它如同被浇了一身冷水，从皮毛到心灵，凉透了。

确实，它蓝尾尖今天注定是要死在白眉儿手上了。在白眉儿不顾危险，暴露身份救出幼豺时，它置之不理；在白眉儿想要回到埃蒂斯红豺群时，是它咬断了白眉儿的前腿，将白眉儿扔给了危险的猎人。蓝尾尖深知自己罪孽深重，已无法挽回，它后悔不已，但已经没用，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吃的。

眼看着白眉儿眼中的杀机越来越重，蓝尾尖十分忧虑。它不是忧虑自己的生死，而是担心自己被咬死之后，小公豺黑圈也会惨遭白眉儿的豺牙。九泉之下有自己就够了，它不希望唯一的豺儿黑圈也陪伴在它身边。

蓝尾尖这样想，并不是过分的担心。极有可能，白眉儿在咬死它蓝尾尖后，处于极度愤怒状态， 小公豺黑圈稍有不慎，就将遭到杀戮。再说了，在白眉儿心里，它蓝尾尖就是一只两面三刀的坏母豺，白眉儿会将关于它的一切全部清除。白眉儿咬翻它后，就会毫无例外地把黑圈咬死。黑圈是它和白眉儿的豺子，或许，白眉儿看见黑圈，就像看见了它，愤怒之下，黑圈便丧了命。

呦欧，蓝尾尖把豺儿黑圈呼唤到身边，轻轻地舔理黑圈火红色的豺毛。这或许是它一生中最后一次给爱子梳理豺毛了，蓝尾尖伤心而无奈，它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黑圈逃走，唯有让黑圈逃走，才有一线生机。如果爱子黑圈还活在世上，它在九泉之下也死而无憾了。

一阵金黄的旋风扑了过来，蓝尾尖知道，是白眉儿出手了。它发出一声清亮的豺啸，用意很明显，是要黑圈快走。白眉儿听见蓝尾尖的豺啸，愣了一下，随即一口咬住了蓝尾尖的脖颈。

白眉儿此时感到一阵畅快，复仇的机会终于来了！此前，它一直为别人着想，结果害了自己。它终于明白，大自然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它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豺牙和豺爪，毫不留情地杀死每一个仇人。

它已经恨透了面前这只忘恩负义的母豺，它为这只母豺献出了多少，到头来，却被自己心爱的母豺咬断前腿，再被自己昔日的主人打死！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谁？毫无疑问，虽然夏索尔和阿蛮星同样有罪，但罪不该死。但是蓝尾尖不一样，蓝尾尖如果在它想重归豺群的时候，给予一点帮助，就算是一点点安慰，它也知足了。或者再退一步，不反对它，默默地看着，它或许也不会恨蓝尾尖。但是，偏偏蓝尾尖抛弃了它，还杀了它！

蓝尾尖杀的不是它的肉体，是它的心。杀掉心比杀掉肉体更痛，更绝望。

它已经暗中调动全身的力气，将力气全部凝聚到牙齿上，它要一口咬死蓝尾尖，咬死这个杀过它心的混蛋。它以为蓝尾尖死前会十分绝望，会害怕，惊慌失措，但它想错了。蓝尾尖的表情是它从未见过的祥和与平静，似乎将死看得如此轻淡，蓝尾尖甚至直接露出了动脉血管，好要它噬咬方便些。它一惊，刚凝聚起来的力量松软了许多。

忽然，白眉儿觉得豺尾巴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它扭头一看，小公豺黑圈正咬着它的豺尾往后拖，嘴里还发出求饶和害怕的呜呜声，显然，黑圈向它求情，希望它能放过母亲蓝尾尖。

听到黑圈的叫声，蓝尾尖的表情极速变幻。它的脖颈被咬住，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一阵阵呜咽声，柔和的眼神变得不安和恐惧。黑圈愣住，松开了白眉儿的尾巴。它不知道到底是留下救母亲蓝尾尖，还是该逃跑。

眼睛是心灵的一扇窗户。白眉儿看看蓝尾尖的眼神，有对生活的渴望，有对它的崇拜，有对死亡的轻描淡写……还有一点，希望白眉儿能让它的儿子黑圈生存下去，哪怕蓝尾尖付出生命。

一瞬间，白眉儿几乎想要放弃咬死蓝尾尖了。这样一只富有母爱的母豺，一只不嫌弃它狗的身份，帮它呵护后代的母豺，能杀吗？豺心也是肉长的，蓝尾尖和它一起生活的时候，没少给它好处，它能昧着良心咬死蓝尾尖吗？

固然，蓝尾尖咬断它前腿非常过分，但是那是在怎样的场合呢？豺与猎狗势不两立，它猎狗的身份暴露了，豺群自然与它为敌。蓝尾尖也是迫于无奈，不是吗？倘若蓝尾尖在埃蒂斯红豺群公开支持它白眉儿，又会怎么样？被豺群咬死，还是驱逐出群？

它相信，蓝尾尖如果没有孩子的累赘，说不定真的愿意公开支持它。要不是黑圈和黄圆一双儿女在膝下，蓝尾尖能狠下心肠亲自杀它吗？

白眉儿想起来，在豺群走后，蓝尾尖曾独自回来送它一只野兔。蓝尾尖割舍不掉和它的感情，却被迫无奈，只能用这只野兔安慰它受伤的心。

它心头一暖，蓝尾尖还是爱它的。

它又想起曾经和蓝尾尖的种种感情。曾经和蓝尾尖生活地多幸福啊，为什么不能重来一次，为什么不能放过曾经的爱妻蓝尾尖一命？

白眉儿思虑再三，松开嘴走开了。

蓝尾尖感到那阵窒息的痛苦消失了，它迷茫地睁开眼，见白眉儿已领着孩子黑圈朝石洞方向走去。蓝尾尖感到很惊讶，又惊又喜。

白眉儿转过头，朝蓝尾尖发出一声悠扬的豺啸，尽管没带多少好气。

蓝尾尖惊喜地回应着。它做梦也没想到，白眉儿面对罪孽深重的它，居然选择了放过和收留。它小跑着冲过去。

霞光照在三只豺的身上，把它们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