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症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记不清了呢……

李月川费力地支起身体，将攥在手里的空罐搭在桌上的啤酒罐塔塔顶。随着身体的移动，体内又是一阵刮蹭内脏的痛苦。李月川捂着这胸膛中心又倒回床上。

可怜啊，可悲啊……可恶呐，令人生厌的。

光从窗帘的边缘妄想探头进来。虚伪关闭的房门，开始透露清白的外卖盒在阴暗的家中沉默着。

真乱啊……

李月川蠕动身体打量了一下家。“咳咳……咳……”李月川伸出手接住吐出的血，摔进垃圾桶。她又吐血了，这次被刺破的，又是哪里？

在痛楚与失血的恍惚中，李月川半闭着眼。

“李月川…”

是，是他在叫我么？声音，还是如同第一次叫我时那样的那般阳光啊。

眼前的男孩正站在阳光下朝李月川伸出手，展了一个笑。光芒吞噬了他的上半张脸，但那个笑着的嘴却异常清晰。手伸着似乎在等人抓住，手伸出的距离隔李月川只有一个目光的距离。

阿明……

李月川伸手，却最终只握住了半挂在桌角接满血痂的毛巾。由于这次拉扯，体内如刀片般的羽毛似乎又往心脏那里探了一步。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明明…明明没有红线呐。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喜欢上他而他却不喜欢我……为什么呢……为什么我得不到他的喜欢。真是可怜，可悲，可恶呢……

李月川在床旁一通乱摸，又打开了一罐啤酒。

羊和草的关系就像爱情和死亡一样。

可恶的神让这个世界拥有了对暗恋者的惩罚。自诩为神的笔者手随便一挥便使这种天使般的死亡降生。

暗恋者会长出天使一样的翅膀。翅膀的羽毛是双向的。一端向外，一端向内。如果在羽毛刺穿胸膛前无法让被苦苦暗恋的那人救赎。那便去死吧。

之前李月川压抑了心情，防止中病。但就那个一瞬间，她心悸了。

她苦笑一番为何自己会成为主角，为何又让数以百计的人透过字来注视着自己死亡——以一种污浊的死法，肮脏的状态，死在这个几乎黑黢黢的房子里。

她从未想过和他说，因为低下身子乞求一个人给你解药，很无耻。既然他不爱，那也就不要叨扰人家了。

痛……真的，好痛。

从一开始只是简单的时不时心口痛。她也没有意识到是自己病了。但直到有天半个手掌大小的小雏翅冲出皮肤，刀捅在皮肉里的异物感和刺痛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得了所谓的“鸟人病”。羽毛刺穿了她的肩胛骨，像岩石上的地衣一样扎根了。她谁也没有告诉，用刀默默忍痛割掉了那一双白色翅膀，冲进下水道。她看着马桶里的水还存着的漩涡。她明白自己没有和有鸟人症的人接触，那么鸟人症的病因一定不是报道的什么血液传播。思来想去，她顿悟到一个浪漫而残忍的原因——爱。

多么悲哀的症状啊。

她想，继续包扎伤口。

可后来翅膀的生长愈发不可控制。割了又长，割了又长。

你可以轻松碾死一只蚂蚁，但得花费一些力气踩断一个人的颈椎骨。

经过多次抛弃的翅膀硬的结实，而且还异化了——它长出了两对翅膀，黑色的，象征着堕落的翅膀。

“呵——”李月川眼里划过一阵无奈。也是，她这样只会躲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偷偷干什么的狩猎者，很适合这两对翅膀。李月川随手投掷啤酒罐，正中垃圾桶的准心。

心脏两秒五动的躁动着李月川的身体。在肾上腺素的怂恿下，伤处和内脏似乎也不那么痛，好像能活动几下了？她支起身子。她认为她自己不能如此没有体面的死在千万双眼睛面前。推开门，撞进厕所。她趔趄扶着洗手池撑起身子。换掉血和呕吐物掺满的衣服，洗漱，梳头……就好似马上要和他出门一般。

发尾被血糊成一团，那便剪掉吧。

她抄起一旁因为多次沾染体液未擦净而略有发锈的剪刀，将那几团“咔嚓—咔嚓——”剪下。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白光灯下因为缺血和酒精中毒的自己白的就像被二氧化硫熏过的纸张。这么一比，那翅膀更黑了哈。她摸了摸镜中的翅膀，笑了笑。

勉强支配了喝醉的小脑打扫了几下房间。她靠在沙发边上慢慢的软在地上。头一阵昏昏沉沉的。但似乎是酒精仍在让多巴胺不停发挥作用，一种莫名，不知何起何终的甜蜜感让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上扬嘴角。

还差点什么……

她眯着眼四周打量着。

房间里面……光，对，少了他。他还没来。

她想挣扎再站起，突然放声大哭。她已经克服不了痛楚了呀。

明知在大众面前落泪极无脸面，但她还是哭了，泄洪一样的哭，不再控制音量。她踩着泪水到每个窗前放明媚进来。被突如其来强光刺激的视网膜黑白频闪。她跌倒在地。也是那个瞬间，一只羽毛刺穿了她的前胸。“唔—”她看了看伤口，端详着羽毛。

离心脏还差一点啊，真不幸啊。

只剩下不远处最后一扇窗帘。她摸过一瓶酒，一边从嘴边挥霍酒液一边往最后一处阴暗角落里走。随着心脏鼓点似的擂动，越来越多的羽毛从肌肤下伸出带有暗红血珠的嘴——她的前胸像开了一朵花。

李月川倒在窗旁，那最后一片阴影里。随着身体无法控制的痉挛，她吐出几口带有啤酒气泡的血。她伸出手，像妄图抓住他的手一样想扯住窗帘。可惜，她的手指像冻僵一样蜷在手心，发麻——酒精中毒已经让她的肢体麻痹了。

不甘心呐......

她也不在乎为何自己突然有了所谓的求生的欲望，倚在墙角费力的呼吸着。

感觉......身体好轻，身上也不痛了。......

她看着手中的啤酒罐，抬起手臂想再来一口。

她的目光被窗口飞进的一团白光吸引。那光晃悠悠落在她建的罐塔顶上。

“咔啦”

............

“这具尸体，又是得了鸟人病的？”“对呀。医生辛苦您了，今晚又得加班。”男人拉开包裹尸体的袋子，让尸体的脸露出来。“唉—可惜这个姑娘了，花一样的年纪呀......哎，医生。我问一下哈。这怪病真的会血液传染？”“嗯...大概？”“啊？！我艹！那，那医生您借我洗手间用用。这玩意的血刚才站在我手上了!”

医生看着闭着眼的尸体。

为什么要喜欢上呢？没有勇气去爱还偏偏要试。

他拉开尸袋，检查那开了一朵花似的前胸。他伸手摸了摸尸体背后。

翅膀消失了，时间快到了。

他熟练操刀划开皮肤，小心剥开肋骨里的层层羽毛，随后等着。

“医生。”男人被吓得一激灵：“你吓死我了！”“您这是在干什么？”医生咽咽唾沫恢复方才的平静表情：“他身后的翅膀已经缩回体内了，证明体内的鸟应该最多还有一刻钟一定会出来。......得杀掉那只鸟。”

“医，医生！尸体！尸体动了！！”医生挑眉，攥住手术刀。一只黑鸟猛地蹿出，但还是被医生抓住摁在台子上。随着被割开喉咙，那只黑鸟扑腾了几下翅膀，就凝视着诞生它的巢死去了。

“扑棱—”一只黑鸟从巢里飞出。在医生发愣时，那只鸟瞥了一眼另一只黑鸟，随后凭借个头比另一只小了一倍，从窗户挤了出去。

“怎么会...她有两只黑鸟？！”医生自言自语着，将尸体翻面。看见了后背的四个裂口后，他为他的疏忽有点心烦。

算了，就算逃走又有什么用？她复活的概率还是小的不足挂齿。生前就畏畏缩缩不敢告白换个皮囊就敢了？可笑。

医生看着尸体上的羽毛消散，冷哼一声。“医生，怎么办啊...要告诉——”“嘘—不要说出去。”

关于天使症，还是只有少数人明白就好。

............

一只通体漆黑的鸟站在树杈里，看着窗里的少年。它的身体随着微风开始一点点消散。但它毫无动作,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位少年。

“近日鸟人病在我市传播愈加严重，希望广大市民做好防护......”少年放下碗筷，起身时正恰看见窗外的月光被遮住了一瞬。他似乎是想到什么，面带痛苦地按住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