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萧景琰出征那日起,如兰的桌上便多了一卷《心经》。每日晨起梳妆后,她便焚香净手,提笔蘸墨,一字一句地抄写。
“愿佛祖保佑景琰平安归来,保佑大梁将士们都能回家。”
出了月子,如兰便常抱着小元时去寿安宫。梁帝见了孙儿总是眉开眼笑,伸手想抱,又怕自己年迈,力道不稳,只笑着让如兰接过,问如兰月子里可还安好,如兰便拣着轻松的话说,说元时会翻身了,说御花园的玉兰开得正好。
更多时候,她会抱着元时去芷萝宫陪静妃。静妃总是在廊下侍弄草药,见了她们便放下剪子,亲手接过元时,逗着孩子笑。
如兰便坐在一旁,看静妃温和的眉眼,听她讲些旧事,或是关于萧景琰幼时的趣事。等到元时在怀里打了瞌睡,她才告辞回乾清宫,将孩儿轻轻放在锦被上,自己坐在床边,看着孩子熟睡的面容,直到夜暮降临。
大娘子捎来书信,说放心不下她在宫中,想进宫来陪陪她。如兰对着信纸叹了口气,提笔回信婉拒了。“母亲勿忧,宫中虽不比从前安稳,但女儿如今是皇后,总要学着独当一面。”写罢又觉得太过生硬,添了句,“待陛下凯旋,再请母亲来看外孙。”
她没说的是,前几日御林军刚在宫墙下抓获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人,虽然很快处理了,但紧张感却挥之不去。
那夜格外寂静,如兰哄睡了元时,正准备躺下,忽然听见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声音。她的心猛地一紧,屏住呼吸,借着微光,看见一道黑影从窗棂外闪过,停在了元时的摇蓝旁。那一刻如兰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保护元时。她来不及呼救,抓起枕边防身的手炉,用尽全身力气朝黑影掷去!
砰的一声闷响,手炉砸在黑影身上,那人低哼一声,转身便从窗户跃了出去。如兰浑身发抖,却立刻扑到元时身,见孩子只是被惊醒,哇哇大哭,并未受伤,才瘫软在地,冷汗浸湿了中衣。
守在殿外的侍卫听到动静冲了进来,看到窗台上的脚印,才知道刚才有多凶险。如兰抱着受惊的元时,直到天亮都没敢合眼,指尖一遍遍抚过孩子温热的脸颊,心里只有后怕和庆幸。
宫里进刺客的消息被严密封锁了,但如兰能感觉到,气氛更加凝重了。朝堂之上,想必也是暗流涌动。她有些担心,想着要不要拿出密诏,但又觉得现在不是时候。想起萧景琰曾说:“言侯和六部尚书也皆是可以信任之人。朝中之事,不必过分忧虑。”便决定还是再等等,果然,没过多久,就有消息传来,说某几个意图勾结外敌的宗室大臣被拿下了,叛乱尚未兴起便已平息。
等待的日子总是漫长。如兰每天除了照顾元时、抄经,便是倚在窗前,望着宫墙的方向,盼着快马送来军报。
终于在一个暖融融的午后,庆回捧着一封信走进来,说是从边关送来的。如兰的手瞬间就抖了,接过那封薄薄的信。
她迫不及待地拆开,里面是一张素笺,上面是萧景琰熟悉的、刚劲有力的字迹。“如兰见字如面。军中一切安好,身体康健,未受丝毫损伤。战事顺利,敌军连失数城,指日可待凯旋,勿念。”很简单的一封信,不过在信的末尾,他又附了一句让如兰激动不已的话。
“ 昼想夜念,相思成眠。”
如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随即涌起巨大的暖流。这八个字,比千言万语都更让她心动。他在遥远的战场,厮杀之余,心里念着的,也是她。她将信紧紧贴在胸口,感受着那上面的字迹,痴笑着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眼泪落下来,滴在信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元时在一旁咿咿呀呀地叫着,她便抱起孩子,指着信纸说:“元时你看,这是你父亲写来的信,他说他想我们了。”
这封信成了如兰最珍贵的宝物,她将它小心地收在一个锦盒里,每天都要拿出来看几次。仿佛看着它,就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就能支撑着她继续等下去。
时间在抄经的沙沙声和元时的咿呀学语中悄然流逝。三个月后,京城开始不断传来捷报。“我军大败敌军于雁门关外!”“五国联军节节败退,已遣使求和!”每一条消息都让京城的百姓欢呼雀跃,也让如兰的心越来越安定。终于,在一个普通的清晨,传来了和平谈判成功、大军即将班师回朝的消息。
大军进城的那日,京城万人空巷。如兰抱着元时,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然后,她看到了。
他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列。银色的铠甲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还是那样,身姿挺拔,英武不凡。
一如她无数次在梦中见到的模样,一如从前。
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朝着他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元时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喜悦,伸出小手,朝着城下咯咯地笑了起来。
萧景琰在马上,远远地就看到了城墙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裙,抱着孩子,笑容像初雪后的阳光,瞬间照亮了他征战归来的疲惫。他勒住缰绳,抬手向她致意,嘴角也扬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隔着攒动的人群,他们的目光终于交汇。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等待,所有的担忧,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眼底的温柔与喜悦。
东风起,长信至,君已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