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子

腊月十六的清晨，如兰倚在乾清宫的雕花廊柱旁，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出神，这是她在宫中过的第一个年。

“去年这个时候，”她轻声呢喃，记忆里那个时候被禁足在盛府，抄着女诫。想到这里，她忽然笑出声来，“那时候飞流还偷偷来看我，给我带玫瑰酥。”

“娘娘想起什么开心事了？”喜鹊捧着暖手炉走过来，细心地为她披上狐裘。

如兰接过手炉，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喜鹊，我们去堆雪人吧！”

“哎呀，我的娘娘！”喜鹊急得直跺脚，却又不敢大声，只能压低声音道：“您这眼看着就要临盆，雪地路滑，还是小心些好。”

“我又不是傻子，”如兰噗嗤一笑，指了指廊下的软榻，“你们去堆，我就在这儿看着。”她抚摸着隆起的腹部，眼中满是温柔，“也让这小家伙看看雪景。”

喜鹊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少女般的雀跃：“那奴婢可要好好堆一个！锦瑟她们肯定也想来玩。”

如兰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曾经毛毛躁躁的小丫头，如今已经出落得沉稳干练：“喜鹊，你变了好多，又稳重又机智，都快赶上刘妈妈了。”

喜鹊骄傲地挺直腰板：“那当然，我可是一心要向刘妈妈看齐的。”说着又俏皮地眨眨眼，“不过比起刘妈妈，奴婢还差得远呢。”

“喜鹊就是喜鹊，”如兰柔声道，“是独一无二的。”她突然凑近，促狭地问：“对了，你有没有心仪的人？我好提前给你置办嫁妆。”

喜鹊的脸顿时红得像廊下的红灯笼，手指绞着衣带：“没有，娘娘，喜鹊不想嫁人。”她抬起头，眼神坚定，“嫁人有什么好的？我就想陪着姑娘。”

如兰望着远处正在扫雪的小宫女们，眼中泛起温柔的光：“那是因为你还没遇到对的人。”她轻轻握住喜鹊的手，“等你遇到了就会知道，嫁人其实很好。就像我。”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羞涩，“我就觉得嫁人后，反倒更痛快自在了。”

喜鹊看着自家姑娘脸上幸福的红晕，也跟着笑起来：“那奴婢先去叫锦瑟她们来堆雪人！”她提起裙摆正要跑开，又急忙放慢脚步，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才离开。

如兰望着喜鹊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忍不住轻笑出声。

喜鹊和锦瑟带着几个小宫女在雪地里忙活，不一会儿竟堆出个栩栩如生的胖娃娃。喜鹊得意地拍掉手上的雪屑：“娘娘您看，像不像小皇子？”

如兰倚在软榻上笑弯了眼睛：“给它头上插朵花才好。”话音未落，忽然感觉身下一阵温热，像是打翻了茶盏似的。她猛地僵住，手指紧紧衣裙。

“喜鹊...”她的声音发颤。

正在折梅枝的喜鹊回头一看，见如兰脸色煞白，吓得扔了花枝就往回跑。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扶住如兰发颤的腰身：“娘娘可是哪里不适？”

“怕是要生了”，如兰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痛袭来，膝盖几乎软倒。

“娘娘要生了！”喜鹊扶住如兰颤抖的身子，转头神色严峻地吩咐道：“快去叫严嬷嬷来！锦瑟，你去请静太妃和太医；庆回，马上向陛下禀报！其余人速速清出暖阁，烧热水、备软布！”

宫女们听闻，立刻四散开来，各自忙碌。不多时，严嬷嬷带着稳婆匆匆赶到。稳婆伸手轻轻按在如兰后腰探查，随后沉声道：“羊水已破，莫要慌乱！小心扶娘娘上床，动作务必稳妥！”

如兰在众人搀扶下，艰难地挪动着脚步，她冰凉的手指死死抓着喜鹊的手臂，声音带着不安：“嬷嬷，我…我裤子都湿了。”

“娘娘莫慌，这是正常的，老奴这就伺候您更衣。”严嬷嬷示意宫女端来热水，语气沉稳，试图安抚如兰的情绪。

稳婆也温声细语地安慰道：“娘娘莫怕，老奴曾接生过三位皇子，您这胎位很正，小皇子很快就能平安降生。”

如兰刚换上干净的中衣，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如汹涌浪潮般袭来。她疼得紧紧攥住床单，眼神中满是慌张，急切问道：“陛下还没来吗？母妃呢？”

“如兰别怕，母妃在这儿陪着你。”静妃快步走进来，握住如兰的手，用手帕轻柔地擦去她额头的汗水，说着将一块参片塞入如兰口中，“含着，提提精神。”

然而，阵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兰忍不住痛呼出声：“疼！”

“娘娘，宫口已开八指了。”稳婆跪在床尾，手指轻按如兰高高隆起的腹部，“等下次阵痛时，您跟着老奴的指示用力。”

如兰虚弱地点点头，汗水早已将锦枕浸湿大半。又一阵剧烈的宫缩袭来，她猛地弓起身子，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深吸气，屏住气，向下用力！”稳婆双手护在产道口，全神贯注，“对，就是这样！老奴已经摸到孩子的头顶了！”

如兰只觉眼前发黑，肺里的空气仿佛被尽数抽走，整个人陷入极度的疲惫与痛苦之中。恍惚间，她听见静妃在耳边轻声鼓励：“再坚持一下，就快了！”

“我没力气了…”如兰气若游丝，视线也渐渐模糊。朦胧中，仿佛看见母亲站在床尾对她微笑，又好似回到大婚那日，听见萧景琰在她耳边说我护你一世周全。

“最后一次！娘娘使劲啊！”稳婆突然高声喊道。

如兰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紧接着，她感到身下一空，所有的痛苦仿佛在这一刻都得到了释放。

“哇！”一声清亮的啼哭声骤然在产房内响起。稳婆利落地剪断脐带，将浑身血污的小婴儿高高托起，喜笑颜开道：“恭喜娘娘！是位健壮的小皇子！”

如兰瘫软在床榻上，泪水与汗水交织着滚落。她强撑着抬起眼望去，只见那皱巴巴的小家伙挥舞着粉嫩的小拳头，像只发怒的小兽般放声大哭。那响亮的哭声，让她原本疲惫的脸上，也忍不住绽放出欣慰的笑容。

严嬷嬷端来温水，仔细地为小皇子擦洗干净，包裹好，放到如兰身侧。如兰颤抖着伸出手指，小家伙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立即紧紧攥住。

“母妃！您快看！”如兰靠在软枕上，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他抓着我不松手呢！”

静妃坐在床边，指尖温柔地抚过婴儿皱巴巴的小脸，眼角满是笑意：“和景琰小时候一模一样，攥起人来像小老虎似的。”笑容还未散尽，她转头望向门口，“陛下为何还没来？喜鹊，速速再去催！”

喜鹊连忙福身：“回太妃娘娘，早朝还未散，奴婢这就再去请！”说罢，转身疾步走出室内，对着庆回使眼色。

如兰虚弱地伸出手，轻轻拽住静妃的衣袖，声音虽微弱，却透着坚定：“母妃，国事为重，反正我和孩子都平安了。”她不想因为自己，让萧景琰为难。

“傻孩子！”静妃嗔怪着掖紧她被角，流露出心疼与不满，“再重要的事，也该第一时间看看你和孩子。你呀，别总替他着想！”

如兰看着襁褓中熟睡的婴儿，笑得眉眼弯弯。她转头望向静妃，“母妃，陛下，很好的，他定是有要紧事，才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