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宅内，梅长苏倚在青缎软枕上，面容苍白，骨瘦如柴，一阵剧烈的咳嗽后，素白帕子上绽开刺目的红梅。霓凰跪坐在榻边，指尖发颤地为他拭去唇边血丝，往日英气的眉宇间尽是憔悴。

“小殊...”萧景琰跪在榻前，紧紧握住那只瘦可见骨的手。他声音哽咽：“赤焰军的冤案已昭告天下，七万忠魂的灵位...都供在太庙了。”年轻的帝王喉头滚动，“夏江那老贼...已被千刀万剐。”

梅长苏虚弱地勾起嘴角，眼尾细纹里盛着欣慰：“景琰，我都知晓了，你做的很好，已有明君风范了...”

“不！”萧景琰突然将额头抵在交握的手上，“你知道我，还是当年那个水牛，固执已见，要你拽着衣袖认路的。”话未说完，一滴热泪已砸在两人交握的手背。

梅长苏轻咳着，目光掠过萧景琰颤抖的肩线：“有蒙挚，霓凰，如兰，她们在你身边。”每说一个名字都似用尽力气，“你不会变成梁帝的...”

霓凰再也压抑不住情绪，转身冲出房门，裙裾扫落案上青瓷茶盏。清脆的碎裂声中，她倚着廊柱颤抖，昔日巾帼英雄此刻哭得像个无助的少女。

如如兰扶着浑圆的腹部缓步跟过去，正看到霓凰将脸埋在臂弯里剧烈颤抖。

“郡主！”如兰伸手扶上那副颤抖的肩膀，轻声安慰:“蔺先生一定会带回冰续草！”

霓凰缓缓转头，眼底布满血丝：“十三岁那年太皇太后赐婚，我日日对着铜镜练习簪凤冠，幻想成为他的新娘。”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十七年了，从梅岭雪崩到京城重逢，我等了这么久，等来的却是…”

“你不知道当我发现梅长苏就是林殊时，我有多欢喜。”她攥住如兰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我以为此生只能在梦里见他，可他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我以为是上天对我的恩赐。”话音未落，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可才欢喜片刻，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他受苦，现在每过一刻，都像有把钝刀在剜我的心。”

如兰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握紧她的手：“既然如此，为何不趁现在成亲？”

霓凰摇头，泪水浸透了衣襟：“我求过他。”她咬住下唇，几乎要渗出血来，“他说自己命不久矣，不愿让我后半生活在守寡的阴影里。”

“你等着 ”，如兰扶着腰转身，快步冲进屋内，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苏先生！你必须跟郡主成亲！”

梅长苏搁下帕子，骨节分明的手搭在床栏上，苍白面容在烛火下泛着青灰：“我这副残躯，不过是风中残烛。何苦让她后半辈子困在回忆里，守着一座空坟。”他说着又剧烈咳嗽起来，胸腔震颤声里带着压抑的痛苦。

“待我走后，你们多安慰安慰她，若有合适的，也劝劝她…”

“不会再有别人了！”如兰上前攥住他单薄的衣袖，腹中胎动引得她蹙了蹙眉，却浑然不觉。

“你可记得朝堂之上，郡主当众说自已是林氏遗属？女子心意一旦笃定，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若是真爱一个人，就一定要是他。若不是他，吃饭也食不知味，睡觉也辗转难眠。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做什么，就像刻在心里一样，怎么也抹不掉，永远都会想着他的。十几年了郡主都没有忘记你，未来就更不可能忘了！”

梅长苏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恍惚间又看见年少时霓凰策马而来的模样。记忆里少女的笑靥与如今廊下憔悴的身影重叠，十七载光阴呼啸而过，竟比梅岭的风雪更刺骨。

“我给不了她长久。”他声音沙哑，“若给了希望又亲手碾碎......”

“正因如此，才更要抓紧当下！”如兰打断他，泪水终于滚落脸颊，“给她一个名份，堂堂正正地做你林殊的妻子，百年之后与你同葬。她宁可要你活着时的片刻温暖，也不愿余生在无尽遗憾里煎熬！”

萧景琰声音哽咽：“小殊，听如兰的。我即刻安排，请母妃和言侯主婚，莫要让你和霓凰留下遗憾。”

梅长苏垂眸许久，喉结艰难地滚动。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眸光里泛起湿润的微光，轻轻点了点头。

门外，霓凰倚着廊柱，滚烫的泪水顺着指尖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