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猎鹰

像是坠入深海，眼前只有微弱的光。身体沉重得不受控制，似乎在下坠，又似乎只是平躺在地。陆铭感觉自己脑中一片空白。

随后他听见一个像从远方传来的声音——

“现在，你是谁？”

“我是……谁？”

大脑十分艰难地勉强运作了一下，拼凑出一些破碎的词句，但那不足以构成他的回答。

他默不作声地闭上眼。

记忆像流传已久的歌谣，逐渐褪色，从而不再属于他。

他想——

“我不记得了。”

沈放花了不少时间把整个冰川探索了一遍，却并没有找到陆铭的踪影。

只有系统的提示：“您的队友【诡影】已成功击杀boss：破碎之影。”证明着陆铭的确来过冰川。

沈放尝试给他发消息，对方却没有任何回应。从他让陆铭等自己过来联手那条消息开始，陆铭就失去了音讯。他不知道陆铭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出现了意外。

根据沈放在小镇得到的情报，冰川里的boss并不好对付，陆铭要击杀他，恐怕没法全身而退，也很容易被人“黄雀捕蝉，螳螂在后”。

如果陆铭因此出了事，沈放多少也有责任。他不想欠下太难还的人情。

“嗷呜——”

正苦恼时，与他分头寻找的白狼赶了过来，咬了咬他的裤脚，示意他跟上。

沈放跟着白狼跑了颇远一段路，仍未见到半个身影。但在白狼停下的那处空地，他看到了一把笼罩着黑雾的双刃剑，剑上沾染着大量血迹。

他试图把这剑捡起来，但指尖刚触碰到剑柄，立刻就感受到难以忍受的灼痛。

【这把剑已经有了主人，它拒绝别人使用自己。】——系统如此提示道。

不论是外观还是这特殊的“脾气”，都很像是陆铭的所有物。沈放想了想，决定在这附近再找找有没有其他陆铭留下的痕迹。但就在这一刻，他感受到自己身后有人接近。

沈放几乎是本能地召唤出了终末之镰，刃击裹挟着雷霆，快速地斩向那个身影。

然而他只听到一声鹰唳，看清楚时，面前的这人却像是根本没动过，只是很平常地走了过来。他神情不见喜怒，右肩上有伤，浅灰色的衬衣被染红了一片。

“你在找陆铭？”他微眯着眼，打量似的看着沈放，却显得有些高傲。

沈放不满地轻笑一声，随后点了点头：“你知道他在哪？”

这人面露几分犹豫，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不，我不知道。他现在恐怕很危险……让我想想，应该怎么告诉你……”

“我觉得你也许可以先告诉我你是谁，并争取我的信任。”

“……看来你也并没有那么关心陆铭的安危。”他皱了皱眉，却还是应了沈放的要求，“你可以叫我猎鹰，我和他是从属关系，替他办事。”

“所以，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可以理解为我在和他吵架，吵到一半他没了声，所以我过来看看。从我的名字大概不难猜测到我善于侦查，是吧？要知道他在这对我来说并不难。”

“继续说。”

“我来的时候看见了他。准确来说，已经不是他了，是被诡影所控制的他。诡影这个职业很邪门，有自己的独立意识。我以前就告诉他小心被反噬，现在看来他有可能……”

“那么你是被他打伤的？”

“嗯。诡影很强。我在战斗方面并没多少强项，没法和他正面火拼，所以暂时逃走休息了一会儿。他的状态看起来并不是很稳定，所以我想陆铭应该还有救。”

“应该怎么做？”

“我猜……找到他，带他离开副本。玩家在离开副本后会被系统回复状态，那说不定有用。如果没用，我也没有别的想法可以实施了。”

“找到他似乎得交给你，猎鹰先生。”

猎鹰眼中流露出一抹不明所以的意味，反复看了沈放好几眼，随后才指着那把双刃剑说：“用你的技能，攻击它，将威力集中在中间那一点。”

沈放虽然将信将疑，眼下却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只能照做。

于是他用自己现在所能回想起来的最强的雷系法术蓄力好一会儿，照着猎鹰所指出的位置打了下去。黑雾短暂地淡薄了片刻，随后愈聚愈浓，一股脑地升腾起来。

两人都下意识向后退，警惕地保持战斗姿态。

那黑雾慢慢地汇聚成了一个人形，正如在木屋时陆铭每次从影子中出现那样。沈放略微松了口气，手中镰刀的刃却仍然缠绕着雷霆。

陆铭的面容自黑雾中浮现，随后他的身影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冲刺向沈放。沈放立刻举起镰刀格挡，雷霆如一张密网铺开，接下陆铭的攻势。

陆铭的攻击被挡下，连连往后弹了几步，竟僵持在原地，没了动作。

黑雾依然在凝聚着，分不清是从剑上冒出来，还是自陆铭的身体里散发。

好一会儿，陆铭就那样像是被定格在原地一般，一动不动。沈放看了看猎鹰，对方却只是一脸颇为感兴趣的模样，抱着双臂远远旁观。他意识到这人恐怕才是不那么关心陆铭安危的那一个，决定上去看看陆铭的情况。

下一刻，只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

“你，即是诡影。”

随后陆铭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似乎昏了过去。

“看样子解决了，带他走吧。我猜你的任务也完成了，没有在副本里多待的必要。”猎鹰终于开了口，语调不像之前，此刻变得冷漠而高傲。

沈放已经走到了陆铭身边，正半蹲着查看他的情况，而一直安静不作声的白狼则呲着牙面对猎鹰，似乎随时要冲上去撕咬他。猎鹰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随后转身离去——沈放并没看清他是如何离开的，像是凭空消失。

他也不再多想，查看过陆铭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势，黑雾也不再冒出，便向系统提出了离开副本的请求。正巧，这是组队副本，一个队伍需要一起退出。

陆铭现在的状态无法响应系统询问，但也被默认为同意退出。

临走之前，沈放最后看了一眼猎鹰离开的方向，在心里记下他的模样和声音。

这个人是敌是友，想来他需要尽快确认了，至少下一次见面时不能再这样不明所以地被动行动。然而他却因此没能注意到，一旁地上的双刃剑，凭空摆动了几下。其上，黑雾飘动着，组成了一只鹰的模样。那鹰扇了扇翅膀，飞向天空。

白狼似乎感应到什么，扭头看去，却已经什么都不见了。它歪了歪脑袋，随后靠近沈放脚边。白光闪过，他们的试炼也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