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

小时候过节总回老家住一两天。老家在一个卧室里供着爷爷的爸爸妈妈的遗照，小储藏室供着奶奶的妈妈（还是爸爸，到现在没记住）。我的爷爷奶奶还健在，我更小的时候爷爷的妈妈，也就是我的老奶奶也健在。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很喜欢老奶奶，但是小时候真的很讨厌她。因为她总把我当动物一样逗趣。

大多数时候老奶奶佯装要给我饼干吃的样子，等我伸手去拿，她就快速的抽回手，乐呵呵的自己吃还要用看傻子的瞧不起的眼神看着我。偶尔有一两句“傻东西，不给你吃，傻子玩意”。想想是真的生气啊，所以小时候总被她气哭。我一哭，她就拿拐杖打我右腿，说小孩哭了打右腿就不哭了。爷爷奶奶总要等到老奶奶拿起拐杖的时候才停止笑意并且阻止她打我。而且老奶奶有小脚（以前裹小脚遗留下来的），喜欢穿有跟的鞋，走起路来哒哒哒的。我小时候不懂，总觉得那就是古代的高跷鞋了，大红底上有粉色绿色的绣花，总觉得很又奇怪又好看。

以上是背景，为了解释后续的诡异和心酸。

有一年清明节回去烧纸，我还年幼所以烧纸环节没有我，上香供品的时候我回和奶奶楼上楼下跑来跑去。那时候爷爷奶奶会睡在一楼主卧，次卧供着上面提到的爷爷的爸爸妈妈，我的老奶奶和老爷爷。我和爸爸妈妈睡在二楼。

就有一天也不记得是为什么，我跑去一楼的次卧睡觉了，更莫名其妙的是全家人都同意。现在想想，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一个小学的孩子单独睡在供过世的人的房间吧。那次回去是清明节，那天刚好是扫墓和纪念的第一天。到了晚上大家都很早就睡了。我抱着刚买的翻盖手机，躲在被窝里偷看小说。我的床头斜上方就是门口，一面靠墙，一面是一个大柜子，柜子上就是我的老奶奶老爷爷。也就是说，我全程都是头顶着门，背对着遗像玩手机睡觉的。

大概快十二点的时候，我在被子里看小说看的正兴奋，突然听见有什么敲击地板的清脆的声音，我以为是邻居在做什么。直到那个声音敲击在客厅的暗红地砖上，我才反应过来是鞋子的声音，有人在走路。那步调走的也很有规律，和客厅嘀嗒嘀嗒的钟表刚好对上，每哒一次，这个人就走一步。我第一反应是奶奶起夜，过来看我睡着没。于是我赶紧把手机屏幕压在床上，把被子裹紧假装自己睡熟。直到那个脚步声到我门口我才反应过来——奶奶只穿拖鞋啊，再怎么踩，也发不出高跟鞋似的声音吧。我从小就对灵异相关的是又爱又怕，看着鬼故事晚上做噩梦的那种，越怕越要看。所以当时突然感觉全身毛孔都紧缩，背部狠狠的绷紧了。那个脚步声到我床头时，我整个人都哭出来了，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手心的汗把攥在手里的被罩也浸湿了。

那个脚步声在我头顶停下不动了。当时的感觉我真的再也忘不掉，没有风也没有冷气，但是就能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肩膀把我全身包裹。过了不知道多久，那个人又开始走，往我背后走，我当时心都提到嗓子眼，感觉自己活不过今晚。那种高跟哒哒的声音加上老家古色古香的设计，我满脑子都是小说里踩着红高跷鞋穿红嫁衣的女人。除了脚步声，我还听到了呼吸声。这就很奇怪，打字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鬼没有呼吸声的吧，反正当时有听到呼吸声。那个鬼又站着不动了，在我背后逗留到我感觉我都要吓晕厥的时候，突然我感觉到很轻很轻的力度拍了拍我的背。很轻很轻，轻到被子貌似都没有因为力度而变形。然后那种凉气和那个似人非人的人，在感官世界里就消失了。

第二天早晨我是在盖严的被子里硬等奶奶来叫我我才起床的。起床后一点恐惧感没有，很镇静的问奶奶昨晚有没有来看我，奶奶说没有后，我把事情发生大概告诉家人们。当时奶奶就哭出来了，跟我说是老人们来看我啦，然后奶奶就去遗像面前，泪眼婆娑的用鸡毛掸子假装要打老爷爷老奶奶，抱怨问为什么要吓唬孩子。然后奶奶连忙拉着我去跪拜老爷爷老奶奶，我满心不情愿但还是照做了。我磕了三个头，最后一个头磕完时，老奶奶生前欺负我的拐杖啪地一声倒地上了，砸在我右腿旁边。当时鼻子就酸了。就算是巧合，也是个让人动情的巧合吧。

小时候觉得老人总欺负人，大一点就觉得他们是老小孩了，和谁都不玩，就和我玩。虽然欺负我，但小时候每次等气哭我后，饼干都是在我嘴里的。看动画片时也是她和我笑得最欢。她踹家里的狗，我说不行她也像个做错的小孩一样听我的话，哪怕过几天又忘了。其实我和老奶奶的记忆都很模糊，那时候太小了，甚至她的葬礼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但是可能她的那份童真永远保留在我身上了吧，她来看我看的也不只是我，是我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