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下起了迷迷蒙蒙的小雨,雾气包裹住了整个寺庙,若有若无的迷蒙感有些神秘。
宁花燎被这雨声惊起身。
耳鬓间垂下几缕碎发,自然低垂在肩上,宁花燎随手撩起绕在耳后。
他一晚上睡的很好,貌似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潮湿感。
手腕还是有些疼,也不知道这男人那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现在还是发紫。
他扯下身上盖着的笠帽,四处看了看。发现身边有一摊生过火的木灰,应该是宗苍劲这老好人生的火。
又向左撇过头,看到老好人正盘腿坐在佛像前,嘴里还念念有词。
没见过世面的宁花燎跳下榻悄悄绕道宗苍劲身后,撑着大眼看着他。
破旧的寺庙里有些地方发潮,屋顶的茅草已经被打湿地不停漏雨。
蓦然宗苍劲抬起眸,转过头看着他,四目相对。
这样一出,看得宁花燎不免有些心虚,他挠了挠头。
“内个,咱们早上吃点啥。”宁花燎指了指自己发瘪的腹部。
宗苍劲起身顺了顺衣袖,最后向佛像作了一个礼后示意着宁花燎这个拖油瓶走。
宁花燎匆匆忙忙地背上竹篓,带好歪着地笠帽。
二人出了寺庙,宁花燎像只兔子似地围在宗苍劲身边。
雾气有些太大,宁花燎生怕跟丢了。
他四处张望着,乌云勾起了天边的墨色,雨水划破了云雾的形状,顺着深墨的枝干滑落到宁花燎的指尖。
凉丝丝的感觉有些好玩。
雨停后,宁花燎玩腻了无聊地翻看着地图,发现走到宁万村还要翻过后半座山,再趟过一条河才能到。
“好无聊啊!宗苍劲咱们能不能先找点吃的,我快饿死了。”
“……”宗苍劲没有理他。
“你怎么不说话啊,我好不容易来人间一躺,你就不能当个活人跟我说话嘛。”宁花燎拉扯着他的衣袖。
宗苍劲停下步伐,宁花燎被吓得一怔。
他埋下头:“那你不觉得直接叫别人名字有些不礼貌吗?”
“可是可是,你只告诉了我这个名字!”宁花燎委屈地说,明明自己说的话很在理的。
他伸着食指指着宗苍劲。
宗苍劲也礼貌地攥住宁花燎这只不礼貌的手。
他也有些无奈,眼前这个纸傀都没怎么读过书,礼仪什么的更一窍不通了。
“你以后就叫我宗良人,下次再直呼我大名,我就用这个符文封住你的嘴和你这只不听话的手。”边说边在衣袖里搜寻着符纸。
“诶?宗苍·……宗良人这可不兴做啊!”说着便掏出宗苍劲在衣袖里装模作样的手。
吓得宁花燎出了一身冷汗,你知道杀死一个话唠的方法吗?就是堵住这个话唠的嘴。
像宁花燎这种在冥界出了名的话唠,这简直是极大的不幸!
这个男人真吓人,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找他当助手。
宁花燎思考ing——
“宗苍——阿不宗良人,那咱们啥时候能能吃点东西?”
“到了宁万村再说。”
“啊!那岂不我得饿死在这里。”宁花燎的心态有些崩,从昨天晚上同样都没吃过东西宗苍劲怎么就不饿呢?难不成偷着吃私食了!
宁花燎欲哭无泪,他瞥见远处有树枝上结着几个果子。
“宗良人你看!那里有果子。”边扯着宗苍劲的衣角,边指着果树。
“恩”
“走走走!先摘一点填填腹。”
这么偏僻的野林怎么可能会有保养得这么好的果树?
宁花燎这个傻大哈拉着宗苍劲跑了过去。
风未起,草间却有了动静。
不好!
宗苍劲挣开宁花燎的手,直接将人揽怀里,提脚飞到树岔上。
只见丛间突然窜处一个人影,丛间草被砍了一个稀碎,宁花燎的竹筐也丧命于此。
这个人身后提着的屠鬼刀散出恶狠狠的刃光,直勾勾地盯着宗苍劲怀中的宁花燎。
作为当事人的宁花燎只感觉到背后的竹筐掉了之后,双脚一空,然后就被别人提树上来了。
这个不知名的神不可思议地看着宗苍劲,回过神后便继续像二人进攻。
两只笨拙的大刀挥动后作起万丈大风,林间的生灵都窜来蹦跳地四处逃窜。
宗苍劲眉头一皱,反方向将这个阿呆扔了出去。
将要落地的瞬间宁花燎吓得大叫:
“宗苍……良人你怎么还坑我啊!”
突然树丛中蹦出一个短腿小仙,接住并顶着宁花燎跑出了林子。
宗苍劲也抬腿一跳,背着手在树丛间飞来飞去,灵活的身影像是水似地流动着。
提刀的仙人也接二连三地扑了空,最后气急败坏地扔下了那两个“装饰品”。
粗鲁的拳头挥动着。
要知道,水是打不到的,顶多就是透过水流打到叶片罢了。
打不到宗苍劲的仙人最后停下了自己的进攻,落到了一个叶岔上,脱下那半边斜开着的衣袖,露出一背的骇人的伤疤,仰天长笑。
“哈哈哈!宗苍劲你好身手啊,不愧是水门的奇人。”上来对他一顿夸。
宗苍劲笑着作揖。
“是罢,果不其然你们精门也还不过是一群莽夫,一点仙人风流倜傥的样子也没有。”
精门仙人笑道,“你果然还是廉不知耻这一毛病改不了,”又回补道,“你不也一样?人家水门弟子都是素净白衣,就你搞特殊非穿一身黑。”
宗苍劲笑纳,“你不觉得白衣更应该配丧事吗?再说了也没有人规定我穿什么吧?”
精门神无言以对。
天宫室门分八门,分别是:金门、木门、水门、火门;还有衍生出来的精门、玉门、华门、鬼门。
这其中精门仙人黎僧也就是正儿八经的精门弟子,宗苍劲是介于水门和鬼门之间的“逆反弟子”,但是他本就是水门人,所以分门界的时候自然就把他划分到水门里去了。
说实话,宗苍劲更喜欢在鬼门呆着。虽说他的法力都能和天帝相匹敌,但是鬼门的神呆在水门必定会受到其他小人的排挤。与其被排挤他更喜欢在鬼门无忧无虑地生活。
原本天宫室门只有七门,新增加的也就是鬼门了。
鬼门:是冥界造化成神的鬼组成的门界,虽说鬼本有罪,但谁叫这几年几载天宫室门要新添门界,不然都没有这鬼门之说。
黎僧想起那个还未被除掉的纸傀,又转过身来质问宗苍劲,“宗兄,刚才在你身旁的是人还是纸傀?”
“纸傀”宗苍劲随口回答。
看来他还没有傻到分不清是人还是纸傀。
黎僧语重心长地劝告,“宗兄,你也是知道……神不得与纸傀齐肩并行。你这要是被天帝知道了,按照天宫铁序……你是要被除名的。”
宗苍劲随便应着说“我知道,我对他有一事相求,事成之后便自然把他就杀了。”
黎僧沉默一会后,“宗兄你也知道,现在天宫严禁——”
“我知道,”宗苍劲截住话,“我的事你就不必再管了,如果被发现了我就认了命。”
“对了宗兄,你手腕上点了朱砂了吗?要知道他们阴气极重。”
宗苍劲转过头,“我用点那东西,呵——我是什么门界的你还不知道?这么说,我也算半个鬼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他身体还是会因为这个受到伤害,宁花燎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要是点了朱砂后必定会受到不菲的伤害。
黎僧眼看劝不过这个铁人,便挥之而去,“那你们保重吧,江湖之中有缘再会。”
“哈哈哈哈!”宁花燎的大脑中回荡着短腿仙人的笑声。
“行了行了您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宁花燎快被这个仙人的笑声吵死了。
“哈哈哈,小纸你是不知道,阎王那老大块,在我这小个子面前求情要我给他几根牵线的红绳。”
宁花燎脑补了一下场景,阎王那么大,月老又这么小——是挺有意思的。
原谅他不厚道地笑了。
突然月老又一本正经了起来,“小纸你可要在这里小心一点,最近天宫里查得严,像我们这种好心的仙人可不多。”
“还有,有一个事实我们也不得不承认——天宫和冥界不是一条心。天是天,地是地,凡界是凡界,我们月老是中性的。天庇护着凡界,独将地置之门外。希望我说的话你能明白,你们就算被凡人或者是天神给除掉这也是常理之事,斗争哪能不死人?你们也是最无辜的,你们也是战争中的牺牲品。”
宁花燎点了点头,又喜笑颜开地握住月老的手,“没关系的,死了我也认命,月老大大你也别担心。”
他还是一副乐观主义者的样子,无忧无虑,可这个世界却没有给他们长存的权利。
飞鸟归林,已至黄昏。
宗苍劲穿过交错的林间飞至二人面前。
月老看见宗苍劲来了,该嘱咐的也嘱咐玩了,直接撒腿去赶业务了,可见月老这门行业也是很卷的。
“宗良人原来你也会飞啊!为什么刚才你不快点带着我飞过来。”
“我想体验一下走林路的过程。”
“可是真的很累啊!而且我的竹筐也没了。”想起自己的宝贝竹筐,宁花燎跪坐在地上画圈圈。
“走了。”宗苍劲也真的是没见过这么幼稚的纸傀,直接托起人就走进了宁万村。
“等等,那里有只小兔子!”宁花燎挣脱下来,径直走向那只小白兔。
宗苍劲无语地看了一眼孩子似的他,“这有什么好看的。”
“诶,你可不能这么说!兔子是我最喜欢的生灵。”
“从何谈起喜欢?喜欢又是何?”来自宗苍劲的双重疑问。
“兔子,生性温柔,柔弱如娇羞的女子。但是从来不叫,它们极能忍耐,就算肋骨断了也不叫,活活疼死自己……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心疼。”宁花燎抚顺着兔子的后背,然后将它慢慢放下直至兔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又解释,“喜欢,是对一物产生心灵的震撼,可以是单相思,也可以是双向共鸣。”
“这么复杂……”
宁花燎纠正道,“不不不,喜欢也可以很简单的!”
二人又绕了一会后又启了程。
只有宗苍劲知道,他把宁花燎留在自己身边,赌上的不只是他自己的性命,更是宁花燎的性命。
村落间,牧童悠扬的笛声回荡着,迟迟无法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