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总是会来,在这天,在朱福贵的研究室里,他倒下去了 。
没有来的及交待什么,就是这样突然地倒了下去。
沈岳拉着朱福贵的手,望着眼前的父亲,他的监控系统明白的感知父亲的生命迹象愈来愈微弱了,
这样的认知不知为何反常地令他的处理器一阵阵发热,像是要当机般。
他维持同样的姿势没有移动,也没有作任何的反应或处理,因为父亲已经将这样的情况的处置方式告诉他。
他确实地依照父亲的指示,没有叫救护车,没有作任何急救的措施。
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父亲最后一程。
在往常吃饭的时间,朱福贵没有出现,七七原本以为只是父亲又忘了时间,
所以例行性的用扩音器呼叫父亲。
但是父亲迟迟没有回应,这让七七非常的担心,她心中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立即把轮椅移动到地下室的入口,拚命叫唤着!
看着一片漆黑的通道,她心中不安的感觉愈来愈深,眼泪都含在眼眶里了,
她在心里拚命的祈求着神明,可千千万不能让她的爸爸出事了
“爸爸!爸爸!你还好吧?你听到我的声音吗?”七七着急的叫唤着。
这时她万分的后悔自己拒绝父亲曾提过要加装地下室电梯的提议。
在她刚受伤时,父亲曾经有想在他们位于一楼的家中加装至地下室的电梯,
方便她可以进出位于地下的研究室,但是被她立即拒绝。
因为在意外发生之后,她就很害怕任何悬空的状态,
包含坐电梯、甚至是电梯的存在本身都会令她害怕。父亲顺着她的意思,这个提议立即就作罢。
因为她的心理障碍,后来父亲还特地和学校沟通,让她就读的班级,都一定固定在一楼教室,
让她可以安心的上课。
所以她这时只能着急的在楼梯口呼唤着,她想,如果父亲再不回应,她就要打电话请柴叔叔来帮忙了!
正在这个当口,一阵脚步声慢慢地从地下室传上来。
她以为是父亲终于上来了,正要开口数落的时候,却发现,迎上她视线的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
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长的很好看的男人。
而这个男人手里正抱着的一个人,正缓缓着由地下室沿着阶梯走上来。
她定睛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亲。
看见父亲无声无息的躺在陌生人的手里,她也来不及质问陌生人是谁,
只担忧的叫着:“爸爸、爸爸,你怎么了?”对于父亲的关心是甚于逼问陌生人的来历的。
这时,一阵低沉的男中音响起,“父亲他过世了!”是陌生人在回答她。
“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低沉的声音再度传来:“父亲已经过世了!”陌生人重覆了一次。
“不可能!”她不敢也不愿意相信。
“父亲的确已经过世了!”陌生人无情的再重覆了一次。
见到父亲已经到了她伸手可及的距离,情急之下,她连忙伸手要去触摸父亲,
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半个身子已经离开轮椅的范围。
在她再试着伸展自己的身体时,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不由自主的往楼梯下掉了!
对于坠落的害怕让她不由自主的叫了出来,强大的恐惧让她什么都不敢想,
只能用手紧紧的捂住脸,等待那令人害怕的重击再次向她袭来。
“小心!”
她听到陌生人低低地叫了一声,就发现自己的腰间多了一只强壮的臂膀,
并随即被拥在一具坚实的胸膛里,解除了她掉下楼的危机。
在这危急的一刻,陌生人竟然来的及把朱博士改用一手托住,
然后另一只手将急速坠落的她揽住,护在自己的胸膛里。
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危险,她慢慢地放开原本因为害怕而捂住双眼的手,
慢慢地循着抱住自己的强壮臂膀往上看,直至看见他那异常清澈的眼睛。
她从没有看过这样清澈的眼睛,清澈的仿佛初生婴儿般,没有一点点杂质。
他低垂着长长的睫毛,专注的凝视着怀中的她。那专注,似乎是要将她刻在灵魂深处一般。
“你是谁?”她问道,这时才记起该质问这个不应该存在在这里的人,而且,他也太勇猛了吧,
甚然可以同时承受爸爸和她的重量,而且看来还脸不红气不喘、游刃有余的样子。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仔仔细细的把她从头到脚的看了一遍,才淡淡地噙着笑容回答她:“我是沈岳!”
他笑了!因为,他终于见到这个注定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从父亲告诉他有关七七的事后,他就一直在等着可以见到她的时刻到来。
虽然在他的资料库里,父亲已经把所有朱七七的资料,包含照片都更新了进去。
但不知道为何,他的处理器在见到眼前的女孩时,却是一阵他不解的发热!
感觉到这个反常现象,他立即启动自我侦测系统,但却发现一切都正常,
系统无法解释那阵发热是什么缘故。
“沈岳?什么沈岳?”她不了解这个自称沈岳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厉声道:“而且,你为什么在我父亲的研究室!”莫非他是要对父亲不利。
结束自体的侦查,他回应她的问题道:“我是父亲的儿子,”陌生人轻扬好看的眉,
“而且也是父亲留给七七的沈岳!”
“什么?”她没听错吧!
“我是沈岳,属于朱七七的沈岳,”他耐心地回答:“也就是属于你的!”又笑了。
在这瞬间,她真的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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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看着父亲留给她预录好的影片,
影片上的父亲正对着自己殷殷交待着独自生活应该注意的细节,以及关于岳的一切,
泪眼模糊中,父亲的身影变的更加模糊了。
在这时,一只手及时将面纸递到她面前,她知道那是沈岳,那是父亲为了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世上,
所以帮她制作出来,世界上独一无二、属于她的沈岳。
“别哭了,父亲不喜欢你哭!”他将面纸交到她的手里,连同一杯用她专属马克杯装着的、
她最爱的热可可。
热可可的热度透过马克杯暖暖的温着她的手,香气随着蒸气阵阵地漫了出来。
在这阵氤氲的香气中,她似是回到每次她难过时,父亲总都会泡一杯热可可给她,哄她不哭的珍贵的回忆。
她慢慢地喝了一口热可可。
那,是她喜欢的口味,牛奶和可可的比例都是她喜欢的,一发现这点,她的泪不禁又急涌而出,
为着沈岳对她竟了解至此。
而她明了,沈岳对她愈了解,代表父亲对她的爱愈深。
想到父亲对自己这样无微不至的爱,她的泪串串的滚落在热可可中。
“父亲有交待,他的后事要低调处理!”沈岳依照父亲的指示,对她说出接下要做的事。
“我知道!”这一点父亲在刚才的影片里也有提到,一想到父亲甚至贴心到这些事都安排好,
不用她费心,这般的体贴不禁令她的泪涌的更急了!
看到她的眼泪像水龙头似的没停过,他又说了一次:“别哭了!对身体不好的!”
她已经连续哭了好几个小时,就他所获得的资料得知,她是不能再这样下去的。
似是没有听到他的安慰似的,她仍是痛哭地不能自已。
见她仍旧如此,他思考了一下,便移坐在她身旁,生硬的揽住她的肩,
这是他收集资料中得知的一种安慰人的方式。
突然被人揽住,陌生的感觉令她不禁一僵,眼泪也吓的停住了。
误以为这样的方式有效,他更加用力的揽住她,
因为他收集的资料是这么说的:‘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的揽住她,让她感受到充份的温暖与支持!’
但是,他忘记他不是一般人,他所谓用尽全力的力道,也不是七七这个弱女子可以承受的。
突然其来的剧痛,让她不禁惨叫一声。
这叫声也吓的他立即松开了手。
“你作什么?”痛的掉泪的她质问道。
“我在安慰你呀!”他做错了吗?
“那为什么这么大力?”天呀?一定瘀青了,好可怕的力道。
“资料是这样写的呀?”他疑惑的说,他的确是照着资料上的指示做的,一开始不是蛮有效果的吗?
“资料?”
“是呀,我之前收集的资料呀?上面说要安慰哭泣的人,要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的揽住她,
让她感受到充份的温暖与支持!”他将他收集来的字句一字不漏的背出来。
听到他背出来的字句,让她忍不住噙着泪笑了出来,“天呀!你到底都搜集了什么样的资料呀?”
由父亲留下来的影片,她知道沈岳吸收了很多知识,但现在看来,
似乎他所吸收的知识应该没有经过过滤吧!这一段台词,
不知道是从哪一个三流的言情小说里截取出来的。
“网路上来的呀!”他一楞一楞的回答,就算他再怎么不明世事,
由她的反应也知道自己一定是弄错了什么。
“算了!之后再慢慢教你吧!”她叹了口气摇摇头,“现在,我们最要紧的,”
她带着泪望向父亲的房间,现在父亲被暂时置放在他自己的房间里,“是好好的处理爸爸的后事。”
“这个部份父亲有指示我怎么做,我会处理的!”虽然没有经验,但是父亲留给他的指示很清楚。
一想到最最亲爱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她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这回,沈岳可不敢再‘紧紧地揽飳’她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在一连串的忙碌中过去了,或许是因为朱博士真的交待的很仔细,
在处理朱博士的后事部份,沈岳没有出什么纰漏,甚至总体来说,是真的帮七七很大的忙,
因为涉世不深又哀痛欲绝的她,真的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应付那些琐琐碎碎的事了。
这天,是朱博士遗体火化的日子,依照他的遗愿,他们没有举办任何的告别式,
只有七七和沈岳二个人一起完成整个仪式。在整个过程中,七七的眼泪一直没有停过;
而沈岳,除了轻轻的揽住七七以外
(后来他终于知道自己需要放轻力道,因为自己的力道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不知为什么,
当他看见父亲的遗体进入火化程序时,他竟也觉得自己的系统像是要当机一样,运作的怪怪的,
让他的人造心脏也有些沉重。
“沈岳!爸爸不在了,爸爸不要我了!”七七泣不成声的道,见到父亲的遗体进入火化程序时,
她真的承受不了,这代表着父亲真的永远和自己离别了!
“七七别哭!”站在七七的轮椅后方,沈岳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轻轻地道,
“还有我在,我会一直陪你的!”
“你要一直陪我,不可以离开我!”七七泪眼汪汪地说,母亲与父亲的接连过逝,
她已经太害怕别离的到来,而她现在唯一和亲人的联结,就只剩下沈岳了,
这是她爸爸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我不会的,你忘了,我是机器人,是不会死的!”他陈述这个事实。
听到他的话,七七立即止住了眼泪,警觉地看了一下四周,随即朝她后方的岳勾了勾手,
沈岳立即会意的倾身朝向她,将自己的脑袋靠在她的臻首旁。
这是这阵子以来,她和他说悄悄话时的标准姿势。
她勾住沈岳的颈项,将嘴凑在他的耳朵旁,
轻轻道叮咛道:“岳,你听我说,这种话,你以后千万不要在外面说,让人知道了对你太危险了!”
虽然现在人造智能已经存在,但是像沈岳这样,可以独立思考,且外型和真人一模一样的仍属唯一。
她明白,如果沈岳存在的事情被揭露出来,以他所代表的商业价值,他会处在多么危险的境地。
而她,是不愿意看到沈岳有任何危险的。
他轻轻的点头,也轻声地道:“我明白”
不知怎么地,他一直没有和她说她其实不用拉他这么近说话。
以他的设计,他如果愿意,他可以把一公里外的声音听的清清楚楚。
所以她如果要和他说悄悄话,其实只要用旁人听不到的音量讲话,他就可以听的一清二楚。
但是因着他自己都不明白的理由,他并没提及这事,‘反正离的近些,可以把被窃听的风险降低 ! ’
他的主机推算出这样的逻辑。
但他没有注意到,当她这样亲昵地揽着他、当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发香时,
他的系统会有一串连他都没有发现的程式码在不断运算、改变着,
而这是即便天才如同朱福贵都从来没有注意到的部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