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报道之后,几乎没有缓冲时间,就开始了为期两天半的开学考。
试卷很难,最后一门英语的收卷铃响起,安玥走出考场能听见周围低声的抱怨和求神拜佛的念叨声。
这还是第一考场,不能想象后面的考场是怎样一副惨烈的场景。
安玥站在楼梯口等王思意。
王思意在第六考场考试,正坐最后一桌,要收卷,出来的慢了些,看见安玥站在门边,走过去自然挽着她的手臂,边走边说:“考的怎么样?”
“还成。”试卷难,估计上不了六百。
“安静!”杨里安走进教室,用教鞭敲了敲讲台桌,扫视一眼迅速安静下来的班级:“这次试卷目不简单,一是为了给你们收收心,某些同学可以抓紧时间调整生物钟了……”
底下的同学懒懒应声,杨里安蹙眉声音拔高了些:“还有你们散漫的态度,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趴在那里像什么样子?”
安玥动了动肩膀挺直后背,台上杨里安还在滔滔不绝。
“…行了,先把数学试卷拿出来,我们简单分析一下,这张卷子误区很多,而高考想考高分,容错率是极少的……”
有人悄悄嘀咕了一句什么。
杨里安眼睛一瞪,指了指那位同学:“你站起来,把刚才的话复述一遍。”
方且行别别扭扭的站起来,语速极快地又说了一遍,声音低的像蚊子叫。
“你说什么?大点声。”
“我说,”方且行深吸一口气,吐字清晰大声说,“我的数学一直没有误区,只有盲区!”
班里静了一秒,继而哄堂大笑,杨里安噎住了,抽了抽眼角:“盲区多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我们回到题目…坐下。”
有风吹起垂在窗边的纱帘,黑板上是工整的板书,教室里只有笔尖在纸上移动的沙沙声,窗外是火轮高吐的碧空,蝉声微弱,杂雀低鸣。
安玥偏头,目光停在最后一排靠墙的少年身上。
——他闭着眼,睫毛微微颤动,斑驳树影投在他的课桌上,晃着,晃着。那人裸在外面的半截手臂线条流畅,在阳光下白得反光,光线笼在他身上,照亮他身上极细的小小绒毛,和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画儿一样。
虽然很俗,但这是安玥心底对这幅场景的第一反应。
美人啊。
程南枝是被放学铃吵醒的,教室里只有自己还坐在位子,魏氾上给他发了消息,说他睡了一下午,他放学没敢叫醒他,又约了人,自己先走了。
也成。
刚过五点,正式晚高峰,从学校赶去打工点是来得及,只怕是没时间吃晚饭了……
程南枝啧声抓抓头发,桌面被人轻叩了一下,他抬起头,看见面前规矩立着的女生。
好像…是叫安玥吧?
安玥手里拿着扫把,独属少女的温和嗓音很轻灵:“同学,今天是我们值日,地我都扫完了,只是垃圾没法一个人倒……”语毕指指黑板旁侧的值日名单。
只是是按学号排的a只有安玥一个人,接着就是c的程南枝。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在那段葱白指尖上停留了一瞬:“谢谢了,垃圾我倒,你先走吧。”
“那…那麻烦你了。”安玥点头,眼角漾着笑,“下次请你吃可丽饼。”
程南枝没放在心上,不可置否地应声。
过两天就是教师节,可是节日当天是工作日,北江的老师可以送,可初中出不去学校也没时间往返。安玥折去花店买了几束小雏菊康乃馨,送去了初中,可因已经放学,就只好把花放在门卫室后给老师发了信息,提醒他们去拿。
因为今天值日,安玥早早叫王思意先回去,以免等她那么久。现下安玥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公园,看见有小朋友堆沙堡,驻足停下看了一会儿。回神天色将暗, 落日余晖铺了满地,望来时路华灯初上,人来人往。
安玥加快了步伐往家走。
刚进家门就听见温绾绾担忧的声音:“安玥,怎么这么晚,打电话也不接…”
安玥一怔,摸出手机一按。
没电了。
“抱歉,值日值的比较晚,有点事耽误了…”安玥俯身换鞋,把包挂在玄关,低声解释着。
“你知不知道还有半个小时就上晚自习了,时间很紧,妈妈很担心你…”温绾绾一面布菜一面说教:“晚修下课后我给你报了数学培优班,九点半到十一点,就在学校附近,你下了课就能去……”
安玥提着筷子,对着满桌的菜肴却忽然没了胃口。她想说自己并不想去,就听见温绾绾一句妈妈是为了你好,你懂点事。
“爸爸呢?”安玥问。
温绾绾的声音一顿又继续开口,仿佛并不关心自己的丈夫去了哪里:“应酬吧。”
安玥不再说话,只听温绾绾在耳边念。
“…你的衣领扣子怎么解开了?女孩子这样影响不好,知道吗?你别当社会上没有坏人,要被人欺负了,你往哪哭去!扣好!”
安玥放下碗筷,把衣领扣好:“我吃好了。”
“就吃这么一点?饭不吃饱晚上学习没精神……”温绾绾出声,面前的菜几乎没动,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周末钢琴课停了吧,反正十级证书也拿到了,正好这个时间段有语文概要写作的课和英语阅读理解题分班,两个半小时呢……”
安玥背上包,忙了,要是出了门没留心,关门的力度大了些,走出两三步远还能听见门内的声音:“什么态度,惯坏你了,问也不答,跟你爸……”
身后的声音渐远,安玥只背了一个包,肩上就好,压着什么几乎背不起,站不稳,走不动。
一直都是这样。
应酬?安岳山所谓的应酬不过是找个由头去外面喝酒罢了,他安玥曾在他换下来的衣服领口处看见过女人的口红印,暧昧又露骨。温绾绾第一次闻见安岳山身上浓重的女士香水味时也情绪激动,大声质问他去了哪里鬼混,换来的是男人恼羞成怒的暴力,和一句男人的事你少管。
后来渐渐渐渐次数多了,温绾绾哭过骂过,最后变成了麻木的漠不关心。
管他和谁在一起呢,每月能按时给足量的生活费,谁还在乎他跟谁在一起呢。
温绾绾忍受着,坚持着,将所有希望压在安玥身上,教育她,监督她,不容她往歪路上哪怕偏一个眼神,出半点差错。
耳畔似乎还在回响母亲“要不是因为你,我跟你爸早离婚了”的声音,安玥逃一样地离开了身后昏暗的楼道。
天空飘着雨丝,翻倒的垃圾桶旁钻出一只黑猫,对着前方低低地咪呜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