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成为唯一共同语言,沉默本身便成了校准的基准。”
_
凌骁提出的“错误统一性”训练,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剥离了所有情绪化的外壳,直指这支临时队伍最本质的瘫痪。
决策瘫痪。
从这天起,训练室彻底告别了任何形式的“讨论”。
凌骁预设了开局三人阵亡、关键资源被抢、核心被先手开团等等极端情景。
在这些极端情景触发后的十秒内,必须有人给出明确指令,哪怕只是“撤”或“换一路”。
十秒一到,无论指令看起来多么荒谬,所有人都必须执行。
违者,加练。
起初,是更加惨不忍睹的混乱和溃败。
颜成宇.“能打!”
囧七月.“撤!”
焦纪泽.“能反打!”
不同的声音在最初的几秒内同时响起,然后陷入更加致命的死寂。
十秒倒计时无情归零,有人冲了上去,有人开始后撤,阵型瞬间土崩瓦解,被对手轻易收割。
凌骁的惩罚毫不留情。
加练的科目精准的指向指令响应速度和牺牲精神,要么是无数次重复的、枯燥到令人发指的紧急集结与散开练习,要么是模拟在错误指令下,如何用个人操作最大化止损甚至创造奇迹。
痛苦,成了最高效的筛选器和粘合剂。
渐渐的,喊声少了。
不是放弃,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近乎本能的收敛。
每个人开始强迫自己在那致命的十秒内,将所有的感知、分析、计算,压缩成一个最简单的二进制判断。
打,还是不打?
最先适应这种“沉默决策”的,是藿织彤。
她的指令变得极其简短,且不再解释。
藿织彤.“压中。”
藿织彤.“放龙。”
藿织彤.“保下。”
每一个词,都对应着他们演练过无数次的、最基础的战术动作库。
她知道,解释的时间,就是葬送机会的时间。
其他人开始学会“听”。
不是听理由,而是听那个被集体默认..也是被凌骁强行指定的、在危急时刻拥有最终裁定权的声音。
即使内心有疑虑,也必须先将手指移动到执行指令所需的位置。
这是信任吗?
不。
这是一种被规则和惩罚驯化出来的、基于生存本能的“服从”。
但恰恰是这种冰冷的、不带感情的服从,让系统在最混乱的危机时刻,有了一个勉强能动的决策核心和执行框架。
错误依然很多,但至少,错误是统一的。
五个人一起冲向绝路,或一起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总好过两个人冲、三个人撤,将团队彻底撕裂。
在这个过程中,一些极其细微的、近乎直觉的同频共振开始偶尔出现。
比如,当孟玙桉的打野在侧翼游弋时,囧七月的射手会下意识的将兵线位置控制得稍微靠后一点,提供一个虽然未必成功的、理论上的反蹲或撤退支点。
比如,颜成宇在对抗路发现对方打野露头后,不再仅仅报“打野在上”,而是会迅速补上一句“中可动”或“下小心”。
虽然信息依旧简陋,但方向性明确了许多。
这些变化并非源于沟通,更像是高压环境下,个体为了提升自身生存概率,被迫开始将队友的存在和可能的行为模式,纳入自己的战场计算模型。
他们是五个生锈且规格不一的齿轮,在粗暴的外力驱动下强行咬合,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试图寻找一个能勉强同步转动的、最低限度的“同频点”。
训练依旧痛苦,失败依旧是常态。
但那种纯粹的、令人绝望的“混乱”,正在被一种充满摩擦噪音和结构性痛苦的“有序混乱”所取代。
就像一台老旧的蒸汽机,活塞在巨大阻力下艰难往复,锅炉嘶鸣。
但至少,它是在朝着一个..哪怕常常是错误的方向驱动着整台机器,蹒跚前行。
藿织彤看着这些变化,心中那片荒芜的战场上,那几点微弱的星火似乎并没有熄灭,反而在持续的寒风和摩擦中,被锻打得更加凝聚,也更加冰冷坚硬。
那不是温暖的篝火,那是淬火后残留在金属断口上的、幽蓝色的余烬。
它能带来多少光和热尚未可知,但它至少证明了,这些被迫捆绑在一起的金属,在经历同样的高温与捶打后,正在发生着某种趋同的质变。
世冠赛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在逼近。
而他们,就在这校准的沉默与统一的错误中,一寸一寸的,向着那条起跑线挪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