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

“啾啾～啾啾～”，锦州南边别院的麻雀儿总是醒的格外早。

“吱呀～”，门开了，一个穿着黄褐色麻布衣的老妇抱着一大摞衣服走了出来，“哎呦，今儿个可是大晴天呦！”老妇一边念叨，一边驱赶着扑上来叽叽喳喳闹食的小鸡仔。

宋溪玥早在安嬷嬷开门的时候就醒了，见天色格外早，便打算继续歇在榻上养养神，昨晚为了绣好那几面帕子熬的着实有点晚了。

忽而又想到了什么，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忙不迭地爬起来，环顾四周。

一张半旧的橱柜，漆已经掉了大半多，依稀可辨门上所绘之图出自名学大家。被褥里的棉絮早已露了面，被面被洗得成了灰白色。

是了，这破地儿宋溪玥已经待了六年，想到这，长舒了一口气。

“嬷嬷，嬷嬷，今儿个把那些绣帕拿得去街上卖了吧，换几个如意坊的玫瑰饼子吃吧。”

良久，见外面的人没了声音，宋溪玥忙笈了鞋跑出去，院子里除了一窝叽叽喳喳的黄色鸡仔子跑得正欢，空荡荡无一人人影。

“怎又这么早去捣衣了，这更深露重的，可别把这身老骨头熬坏了！”

宋溪玥不耐地踢了几下凹凸不平的石块，正欲回屋，饿了一夜的鸡仔怎会放过此时出现的小主人，便一窝蜂往前冲。

宋溪玥眼睁睁看着这一窝拱动的黄影向自己逼近，甚至有几只已经在啄啃她灰白的下裙，忙走到墙角边立着的布袋子边，那是安嬷嬷前几天上街刚买回来的米糠，专用来喂这些小家伙的。

小家伙们得了食便一窝蜂散开了，宋溪玥叹了口气，自己活的还不如这小鸡仔得劲呢！

别院里还有个唤伶香的小丫头，跟安嬷嬷一起被指派伺候她的，这两位也是够倒霉的了，跟了她这么个没前途的主子。

“小姐，发什么呆呢！不赶紧生火做饭怕是赶不上卖货的好时候了。”

伶香不耐地催促拉回了宋溪玥的思绪，拍了拍沾在衣裙上的米糠，熟稔的点火架锅，很快，别院上空便有了一条长长的白龙腾空而上。

烧火做饭对于宋溪玥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伶香心肠不坏，除了嘴巴子刻薄些，算是这世上对她不错的人了。

“小姐，你说老爷什么时候把我们接回去呢？”伶香一边絮絮叨叨一边麻利地搅拌着锅里的地瓜粥。

宋溪玥准备放进去的干柴蓦地卡在了灶口，吸溜了几下发酸的鼻子，“谁知道呢，我还不愿意回去呢。”

伶香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加重了搅拌的力气。

“哎呦，我的好小姐，你可别赌气，既然是高门大户出身，你就能甘心待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宋溪玥没答，伶香看她这样，说的更来劲了。

“我可听说咱们大小姐秋后便可进宫选秀了，当今皇上最宠爱的黎妃可是对她另眼相看呢！大家都说，咱们宋家该出位大人物了！”

这事宋溪玥略有耳闻，宋家大小姐宋筱玉自幼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皆是上乘，乃是京中大家闺秀之典范。其母是临陵侯金詹的嫡女，名唤金月华，当年同样是叱咤京城的风云人物。

甜糯的气息钻入口鼻，宋溪玥也没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了，随之声音便加了几分不耐。

“粥好了。我去喊安嬷嬷。”

丢下这句话，宋溪玥便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院子。

伶香看着那道倔强的背影，认命地叹了口气，罢了，她可听说京中的丫鬟可不好当呢，还不如现在跟着个不受宠的，乐得自在呢。

别院外不到二里处有一条小河，穿过院外的竹林便是了。

宋溪玥熟门熟路穿过竹林，一眼便看见一道佝偻的背影不停地捶打衣服，金色的晨光直勾勾铺在她的身上，宋溪玥开始看不见她的面容了。

“嬷嬷，好了吗？”

安嬷嬷抹了抹面上的薄汗，朝她摆了摆手，劝道：“太阳大了，小姐快快回去吧，老奴没事。”

宋溪玥早知道是这样的回答，但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是要跑出来。

耷拉着脑袋回到院子里的时候，伶香已经在打扫院子了，见是她，张了张嘴，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宋溪玥绕过她回了房间，走到桌前坐下，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洒满了桌面。

许久没收到那个人的来信了，宋溪玥取出橱柜底下搁着的木盒子，里面有一叠厚厚的信纸，数了一下，整整十二封，距最后一封信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不知道小可怜过得怎么样了。

宋溪玥托腮看着鸡仔争先恐后在草丛里扒拉，你追我赶，有一只身子稍微壮点的跟个小霸王似的，往前一站便把身边的小可怜挤出去了。

宋溪玥皱眉，喊道：“壮三，你怎又欺负小豆芽了！”

那只叫壮三的鸡好像听见了小主人叫她，呆呆地抬了抬脑袋，不一会儿又加入了争斗蚯蚓的战列。

安嬷嬷刚放下盛满衣服的木盆，便听见了这话，不由笑道：“小姐又跟壮三置什么气呢？”

宋溪玥摇了摇脑袋，她也说不上来，只是单纯看着生气罢了。凭什么强大一点的人便可以欺负弱小，就跟现在的宋夫人和她爹凭什么欺负她和她娘一样。

“说起来姑娘也快及笄了，可有什么打算，总不能老死在别院吧。”

安嬷嬷一边麻利地把衣服铺晒在竹竿上，一边不时转头瞄眼懵懵懂懂的少女。

时间过得真快，当初跟豆芽似的小丫头已经成了娉婷袅娜的少女，那眼睛，那鼻子，简直跟当初的夫人一模一样，都好看得紧。

宋溪玥烦躁地踢了踢身下的矮板凳，撒娇道：“我跟着嬷嬷一辈子。”

十三四岁的少女，声音又软又甜，配上这撒娇的口吻，安嬷嬷心都软成一塌糊涂了。

嘴上却还是不饶人道：“小姐说什么傻话呢，女人呐，还是要找个对自己好的男人，要不然就跟老奴一样，孤独一辈子喽。”

“嬷嬷～你不是还有玥儿吗？”宋溪玥不解地摇了摇脑袋。

安嬷嬷干完了活计，手在衬裙上捱了几下，才凑过来点了点她的额心，笑道：“那哪能一样呢。依我说，先前那小可怜倒是不错，长得俊，有学识，武功还不错，就是……罢了罢了，不说了，收拾收拾赶紧上街去吧，记得把帷帽拿上。”

宋溪玥呆呆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不由限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