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暑

南府年年都要挑选歌姬，今年因是除服又要大选，更隆重一些，有两个名唤铃音和诉月的最出众，据说才十三四就有一副好嗓子。

这样缠绵的名字也只有南府能取出来。

他们本就是只精通一道，比如说内务府黄规全，研究的就是如何伺候好主子。

年世兰说想在翊坤宫院子里支个凉棚听曲儿，他领着四五个太监趁着太阳还不那么高的时候就来了，在院子偏东头擎起来四角支架，每个角都是用几根修长的细竹竿拢起来，又牢固又不笨重。

支架外头搭着几层月白色纱叠加成的帐子顶，四周则是轻飘飘的一层同色软纱，底下用细碎的小银珠子坠角免得乱飞，最难得的是这四面围着的素纱看起来不过寻常，里面却用银线绣着大片芍药花，银珠子就像是从芍药花瓣上滴下来的露水，随着风一来这片活灵活现的芍药花丛才展现出来。

年世兰午睡起来就瞧见这么个大物件和黄规全期期艾艾挤出一朵花的笑脸，忍不住道。

年世兰你用心，去领赏吧。

她从前日常妆饰无不精心，只怕在下人面前不足以立威，在皇上来时又不够美丽，如今争宠之心灰了大半，不过是梳了家常的两把头戴着两根镶红宝石的赤金芍药簪子，缓缓移步到凉棚里摆好的凉席上盘腿坐了，吩咐周宁海道。

年世兰南府的人送过来了吗？

她要人，便是这两个歌姬正排演入秋之后颁金节的歌曲，南府也硬着头皮给送了过来。

两个娇怯怯的小姑娘早听闻华妃最厌恶打扮妖娆的女子，故而都只穿了素色干净的衣裳，在凉棚外跪着磕了个头。

午后的太阳正毒，年世兰合着眼睛还在歇神，等她们磕完头之后就道。

年世兰去屋檐底下找个阴凉地方唱吧。

其中叫诉月的那个机灵些，听她这么说便想华妃知道体恤下人，若是奉承好了也有好处，于是巧笑道。

女不知娘娘爱听什么样的曲子？

年世兰曼声道。

年世兰夏日酷热，捡些清凉缥缈的曲子来唱。

诉月知机，猜是主子消夏所听，便在廊下站定之后唱了一曲《夏夜水亭》。

女月满方湖夜气凉，曲栏吟罢自徜徉。飞萤照水惊鱼跃，露滴荷心动细香……

她声音偏高昂婉转，缓缓唱来如一副夜里夏荷长卷缓缓铺开，年世兰戴着护甲的小拇指轻轻敲击在扶手上打着节拍，熏熏然又欲睡去。

铃音更娇俏活泼，则待诉月唱罢后另唱了一支《浣溪沙》。

女翠葆参差竹径成，新荷跳雨泪珠倾。曲阑斜转小池亭。 风约帘衣归燕急，水摇扇影戏鱼惊。柳梢残日弄微晴……

年世兰不觉莞尔，却忽然听得脚步声窸窣，似乎有人打起帘子进来以至于帘上银珠相碰泠泠作响。

她正不悦睁开眼睛，却见皇上正笑吟吟站在她面前道。

皇上若非隔墙听见歌声，朕还不知华妃如此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