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
黎灰坐在靠近过道的位置上，身旁是在跳交谊舞的众人。宴席上喧闹的场景仿佛与他无关，他不停转着手里的酒杯，拇指上青玉翡翠的戒指碰着杯子，鲜血般赤红的葡萄酒在杯中摇动，他时而轻抿一口酒，眼神不经意间瞥向别处，见周围自己人居多，才放下心来。
一曲终了，门口缓缓走来此次宴会的主人——张明镜。与黎灰年纪相仿，都是年少有为，但他手里的权力可要比黎灰大的多。
众宾客大多是南京城里有权有势的人，张明镜朝他们频频敬酒，路过黎灰时，二人隔空碰了一下酒杯，同时看对方的眼神都十分复杂。诚然，双方都迫不及待想要灭了对方，但贸然出手只会遭到社会舆论无止境的攻击，只要时机一到，想必他们撕破脸皮比谁都快。
“黎小帅，许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啊。”张明镜率先发言。
“明镜，咱都不是磨叽之人，客套礼节什么的就不必了，步入正题吧，这次宴会，你有什么目的？”黎灰懒得跟他客套，这才是他一贯作风，虚假的外表下是双方对权力和金钱无止境的渴望。
“果然还是黎灰豪爽，那就请移步我的办公室吧。”
黎灰微微点点头，见张明镜身边没带下属，认为还有宴席张明镜不敢有大动作，便放心的将自己人留在一楼宴会厅，自己跟随他上了二楼的一间小屋。
黎灰走进小屋，来到一张桌子旁坐定，才发觉不大的屋子里站满了对方的人，不禁后悔没带自己人进来，并且不清楚对方的底细，见黑压压的众人皆面色不善，他心中的不安增加了几分。
张明镜来到黎灰面前坐下，拿出一份协议摆在桌子上：“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这份协议是要求你把南京城掌管军粮的权利转让给我，之后你可以享有贩卖粮草三成的利润，同时我将满洲国一部分的掌控权交给你，你看这交易可好？”
黎灰接过协议，略微翻了翻，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这交易对你是有好处，可是对我呢，我不仅会丧失整个南京城军需的大半利润，而只是得来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号，现在谁都知道东北三省是日本人的领域，你那一部分的掌控权，不会就是个幌子吧？”
张明镜没有反驳，黎灰如此直接的拆穿了张明镜，但他的脸色却看不出有任何变化，反而带了点计划得逞的兴奋。
“知道你不会答应，但这不重要了，黎灰，你一人大摇大摆地进来，可有想过，从你踏进我的宴会厅那一步，就注定了会输！”
“什么？张明镜，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你放心，我会让你心服口服的在协议上签字的。”张明镜向身边的下属做了个手势，“把人带过来。”
黎灰眯着眼睛看着下属前去的方向，忽然想起昨日时希失踪事件，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短暂的几秒钟一片寂静，只听到自己心脏剧烈撞在胸膛上发出了恐怖响声。“不要是她，千万不要是她。”黎灰不停的在心里祈祷着。
下属粗暴地将一个人拉扯过来，扯下头套，时希被五花大绑地带到了众人面前，见到黎灰后，不觉红了眼角，朝他不停摇着头。尽管黎灰已经猜到了，但在那一刻他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张明镜，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明知道时希和我的关系，却明目张胆的绑架她，你就不怕这件事泄露出去？”黎灰艰难地开口，心里不断盘算着张明镜的目的。因为对方人多势众，所以能不用武力就不用，黎灰悲哀的想，那也许是自己最后的退路了。
但此刻，他得为自己和时希争取机会，只有弄清楚张明镜的目的，才能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打算。
“黎灰，你若不配合我，身败名裂的会是你。”张明镜抑制住心中的兴奋，沉声说道：“黎灰，在你还没有察觉时，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你就像一个在黑暗森林里无知奔跑的孩童，而我是拿着枪的猎人，你周围全是我设下的陷阱，等待你上钩。”
黎灰这才发觉自己落入对方的圈套里了，压制住自己浮躁的心，斟酌一下，说道：“也就是说，时希和协议之间，我需要选一个？”
“对。要么选择时希，在协议上签字，我保你们一世平安，有情人终成眷属；要么不签字，那我只好……”张明镜递给下属一个眼神，下属拔出枪，拉开保险，枪口正对着时希的脑袋。”
“放开时希！”黎灰立刻拔出枪，对着张明镜。瞬间，周围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都对上了黎灰。黎灰最不想见到的对峙局面形成。
张明镜在手里把玩着枪，不时用袖口擦擦枪身，颇有玩味地盯着黎灰，犀利的黑色小眼睛投射出胜券在握的自信。局势被他牢牢掌控住了。
终于，黎灰垂下枪，平静地说道：“放开时希，我在协议上签字。”他的目光落在协议上，苦涩地笑笑，在最后一页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直到黎灰停笔，张明镜的脸色仍没有变化，他叹了口气，转身对下属说：“放人吧。”“黎灰，我真为你感到可惜，我还以为你能有点骨气。没想到我们斗了这么多年，你父亲煞费苦心培养起的宝贝儿子啊，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自己的前程。”
下属将时希松绑，时希快速跑到黎灰身边，有些担忧地望着黎灰，欲言又止。黎灰转身搂住时希，柔声说道：“希儿，我现在是想明白了，权力和你相比真没有那么重要，我们把自己应得的财务拿了，就动身去乡下，无忧无虑度过一生，可好？”
说着，两人走到门口，黎灰站定，想再回头看一眼自己多年的对手。结果，在他回头的一瞬间，张明镜拿起枪对上了黎灰。“时希，小心！”黎灰下意识挡在了时希身前，枪响了。黎灰只感觉肩头炸裂般疼痛，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时希看见黎灰受了枪伤，不由得失声尖叫起来。
黎灰尽管受伤，但头脑还很清醒，见对方起了杀心，立刻拉着时希闪到另一间屋子里，张明镜偷袭没有得手，懒洋洋的招呼手下追过去。“别留一个活口。”张明镜看着黎灰签字的协议，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了，“之后的南京城，便是我一人独霸。”
黎灰拉着时希快速跑到窗边，往下一看，下面是繁华的街道和来来往往的人群，虽是二楼，黎灰目测也有五六米的高度，身后敌人的脚步声近在咫尺，他一咬牙，抬手照着窗户甩了一枪，接着用力一踹，窗户应声而碎。对方已经来到屋内，在开枪之际，黎灰抱着时希跳了下去。
街道上的行人听到枪响，又见从小楼二楼的碎玻璃处落下两个人，纷纷尖叫着躲开。黎灰正是希望这种混乱局面，只求可以伺机逃脱。趁着对方还没有追上来，黎灰强撑着受伤的躯体带着时希躲在小巷里，一路狂奔。
时希也脸色煞白，紧紧跟着黎灰，不时往后看看对方是否追上来了。穿梭了几条小巷后，黎灰忽然停下了，时希刚想问怎么了，就见黎灰跪在地上，神色痛苦地咳嗽起来，不一会儿就吐出一大口血。
“黎灰，你怎么样？”时希惊慌失措，勉强扶起黎灰，肩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很快就蹭了时希一身。黎灰扶住时希，感觉晕乎乎的，强撑着不让自己休克。他深知，自己撑不了多久，受伤之后没有休息和处理伤口，还受到高处落地的创伤，在落地的时候他努力保护时希，翻滚时自己垫在下面，给时希很大的缓冲。况且又拉着时希跑了这么久，自己身体就算再好也支撑不住了。
时希害怕张明镜追上来，搀扶着黎灰走到一间没有人的屋子里，暂时躲避起来。黎灰斜靠在墙上，捂着伤口，胸脯一起一伏地喘着气，每喘一次就牵动到伤口，所以他还不停倒吸着凉气。现在停息下来，疼痛才剧烈的反上来，黎灰出了一身虚汗。
时希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她跪在黎灰身旁，手忙脚乱的帮黎灰捂住伤口，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混合着鲜血融成血水流到地上。
“希儿，没用的。”黎灰忽然握住时希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轻轻抚摸着，闭着眼睛喘了几口气，说道：“时希，听我说，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的，我留下来拖住他们，你从后门先走，不要回家，径直去南京最大的银行把钱取出来带上，立刻离开南京。”
“不行，灰，那你怎么办，我不能丢下你！”小姑娘听着逐渐靠近的枪声，尽管很害怕，但还是下定决心和黎灰一起面对。
“时希，没有时间了，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黎灰忍着疼痛，反倒十分冷静。他顿了顿，又自嘲般笑道：“一开始我也是啊，追求名利，却不考虑你的感受。现在我才明白，不要求别的，与你只争朝夕，竟也是一种奢侈。”黎灰看着时希流泪的脸庞，泪水衬托出她的娇小无助，人见犹怜。黎灰不知为何，也红了眼眶，他动用全身的力量，猛地搂住时希的脖子，冰凉的、失去血色的唇，正好贴上时希的温热的红唇，他动情地吻了起来。
那一刻，两个炽热的心，两个灵魂，已经联系在了一起。
时希没有挣扎，顺势搂住黎灰，感受着黎灰尚还温热的鼻息，贪恋地躲在他的怀抱。他们都知道，这是诀别，而这一别，将会是永远，永不相见，阴阳两隔。
试探的脚步声似乎已经来到门口院内，双方都一紧张，黎灰将时希推开，低声示意时希从后门走，自己则打开枪的保险，准备独自迎战。
时希踉踉跄跄地从后门跑出去，身后就响起了枪声和人群的嘈杂声，想必黎灰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这时，枪声稀落下来，时希一怔，“不会是黎灰的子弹打光了吧，那接下来，他不会……”
时希停下脚步，单手扶着墙，脑海里浮现出黎灰不久前舍身为她挡子弹的画面。
“黎灰，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的前程，我真为你感到可惜。”
“希儿，权利和你相比真的没那么重要，我们动身去乡下，无忧无虑度过一生，可好？”
“时希，我不要求别的，与你只争朝夕，竟也是一种奢侈。”
“时希，你先走，我来拖住他们！”
黎灰……灰……
时希撑着墙，小声抽泣起来，心仿佛被挖空了，很疼。
枪声忽然停止了，时希抬起头，望向后方，素手一抹眼泪，她义无反顾地冲了回去。
“黎灰，我也愿与你，只争朝夕。”
时希回到了屋子里，黎灰已经浑身是血，艰难地倚靠在墙壁上，手里紧紧攥着枪。见了时希，已经无光的眼眸费力睁开，嘶哑的发声：“希儿，你怎么回来了，快走啊！”
时希扑上去，哽咽道：“灰，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们一起面对。”她拿过黎灰的手枪，枪里只剩下最后一发子弹了，她知道，这是黎灰留给他自己的。
对方的人都冲了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几十个枪口对着他们，时希心中没有了恐惧，她释然了，能和所爱之人待在一起，即使是长眠于此，又有何不可？
那一刻，从未摸过枪、一直被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她第一次拿起了枪，她一只手紧紧握着黎灰手，十指相扣，掌心相连；另一只手捏着枪，对着几十个枪口，扣下扳机，射出了最后一发子弹。
那一刻，万枪齐发。时希只感觉被射中的地方像冰锥刺中，坠入冰窟般寒冷，接着身体又若烈焰灼烧般疼痛，意识也渐渐迷离。在最后失去意识前，她将头靠在黎灰的肩膀上。
“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
颦昼貌似有好几天没有更文了，那我这篇就不从中间分开发了（虽然我想这样，毕竟又能水一天🌚💦）
颦昼这篇字数有点多，4000+
津ICP备2022002164号-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权保护声明 不良信息举报:jubao@ihuaben.com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