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元皓轩x苏沐）
滂沱的大雨淋湿了整座城，豆大的雨滴砸在石板上，发出阵阵声响。雨滴落下的声音，刀剑相撞的声音以及众人惶恐的惊叫声混杂在一起。
“娘亲……爹爹……”芳华正茂的少女被浑身浴血的暗卫护于怀中躲在暗处。苏沐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昔日繁华的苏府，一夜之间恍如人间炼狱，还留有余温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路道上。而倒在正堂前台阶上的，正是平日里挂着慈祥的笑容，和蔼可亲的父母。母亲似乎早已失去了生命体征，父亲似乎还留有一口气，奄奄一息，伤口正汩汩地冒着鲜血。
苏沐被眼前的情景所刺痛，忍不住低声啜泣。感觉到怀中女子的哭泣，宋云不免心疼，他是打小就被培养在苏沐身边做她的贴身暗卫。他深知苏沐不同于其他的贵族小姐，她真诚地对待身边的每个人。她会陪仆人一起去菜园里挖菜，一同去厨房研究菜肴，甚至会在院里摆上一桌酒席，让所有人上桌吃饭。她从来都不会恃宠而骄，老爷跟夫人很恩爱，只有她跟二小姐两个孩子，二小姐在她的熏陶下,也养成了真诚平等待人的观念……
人生无常，世事变迁。只一夜，她就失去了所有。宋云即便再心疼，也不敢放松警惕，只因他们此时还自在府中，一但被发现，结果将万劫不复……
“小姐，会被发现的……”
暗卫压低声音，凑到苏沐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廓，苏沐才麻木地转头看向他。少年清冷逸的面庞此刻布满了警惕与严肃，他用身体将她笼罩住，目光始终如一地盯着前方，身上传来淡淡的血腥味，不知道这血是他的，还是刚刚躲藏的途中被别人的鲜血溅到的。
“云，对不起……”
“小姐您并没有做错什么，无需向属下道歉。”
“况且，护小姐平安是属下的职责，哪怕是要属下献出这条命也在所不辞。”
雨渐渐地停了，露出了皎洁的明月。府内渐渐趋于平静，这平静不同往常，而是死一般的沉寂。
“嗒——嗒——”是有人踩在雨坑里的声音，那道脚步是这样的规律，这样的平缓，好似他未曾经历过今夜的这一场腥风血雨。
苏沐借着皎洁的月光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元！皓！轩！
苏沐脑中仿佛有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忽地绷断了。怎么可能是他？怎么可以是他！是那每周都会悄悄溜出去，只为了见一面的他，是那个会与她醉酒畅谈人生如梦的他，是那个让她日思夜想，认为能够让她托付终身的他……怎么能……
元皓轩慢慢地走到正堂前站定。
“原来你还没死啊……”
“我以为那一剑已经足够致命，看来你命还挺大的，我这一路走来都是你的血迹，都这样了，你居然还没死透。”
少年身着白衣沐浴在月光之下，皎洁的月光洒在少年的身上，为元皓轩镀上了一层银光，颇像民间神话里以慈悲为怀的神仙，可说出来的话却如恶魔低语般诛心。
“你究竟是何人……我与你无怨无仇为何要屠我苏家满门！”
“无怨无仇？呵呵……”
“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怕是忘了十年前您身负重伤，垂死濒危之际，一对普通的农村夫妇救下了您，对您好生照料。您可还记得您在康复之后是怎样报答他们的吗？”
"您早就知道还会有人来追杀您，所以您用自己华贵的绫罗绸缎去交换农夫的粗布衣，说着好听是为了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但实际上是把那杀身之祸转移给了他们。最终那群杀手只看见了穿着显贵的农夫，不曾多想那是否就是他们要追杀的人，农夫一家惨遭屠杀。”
“只不过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农夫一家还有个儿子，那孩子水性极好，靠藏匿在河中才躲过一劫。”
“所以啊……我来报仇了……”
元皓轩在叙迹这回忆的声者没有一点儿起伏，仿佛他是以第三者的视角旁观，仿佛这段悲惨的回忆他都不曾经历过一样。一口一个“您”极具嘲讽之意，就如同他当对农夫一家的救命之恩极具感激一样。
”你......”
元皓于手中的长剑深深刺入了苏父的胸口，直接打断了苏父还未说完的话。苏负终究死不瞑目，未曾闭上的眼睛虽然已经失焦，但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元皓轩。
元皓轩冷漠地将剑拔出，带有余温的鲜血溅到他清冷的脸庞上。他随意地在空中挽了个剑花，血液滴落在被雨水打湿的白衣上，在上面绽开了一朵又一朵的彼岸花……
“元皓轩！你个畜生！”一道怒吼的女声打破了死寂的夜晚。
苏家二小姐——苏宛正衣衫不整，跌跌撞撞地跑向元皓轩,了，嘴里还不停地叫骂着，丝毫没有了平日里温婉可人的名门小姐的模样，反倒是像一个骂衔的市井泼妇。
“我和姐姐平日里都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如此对我们？！恩将仇报！”
苏宛伸手指向地上的一具女尸，衣着华丽，不似下人，可早已面目全非，根本认不出来是谁。
“是你！是你害死了姐姐！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
“是姐姐在你身无分文时接济了你，是姐姐在你被人欺侮时将你救下，是姐姐教你读书识字，陪着你发家致富。你能有今天，哪一个没有姐姐的功劳？姐姐又何曾向你要过回报？”
“而你呢？非但不懂得知恩图报还带着一群恶人来屠她家满门。”
“元皓轩，你这种恩将仇报的无耻小人,迟早会遭到报应的……啊！”
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痛疼感袭来，硬生生打断了苏宛咒骂元皓轩的话。苏宛强撑着转头看向痛感传来的位置，白嫩的大腿上赫然插着一柄泛着寒光的铁剑。
“区区一条丧家之犬，怎敢对大人如此不敬？”说话的元皓轩带来的手下，一看就是这群人中的小头目。
苏宛此时此刻衣衫不整……不，何止是不整？与其说是衣衫，倒不如说是几条被撕烂的破布堪堪挂着，根本无法遮挡住她的身体。
就连重点的部位都是勉勉强强遮住，白晰的娇躯上青青紫紫的红痕无一不在诉说着她遭受了怎样的凌辱。许是元皓轩实在只看不下去了，就往苏宛身上丢了一件披风。
可苏宛就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触碰到了一样，挣扎着躲开，再忍着剧痛爬着先前所指的那具面目全非的女尸。苏宛知道那具女尸不是她姐姐,而是她的最喜欢的贴身侍女——春桃。
她在知道元皓轩来灭门的时候就让春桃换上了苏沐的衣服，苏宛有点看不清自己对春桃的感情，春桃陪着她长大，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像是亲情又不像是亲情。她也曾幻想要过春桃永远在一起的画面。曾经的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对春桃有如此不一般的感情。但事到如今她现在明白了，她对春桃那应该就是世人常说的爱吧？
但终究血浓于水，她不想桃死，但是她更不想苏家之后断绝于此。无论如何春桃活不了，她也不愿独活。最终苏宛决定把生的机会留给苏沐，自己将永远留在这苏家大院，与大家一起……
苏宛小心翼翼地将早已失去生气的春桃拥入中，点燃了不知从哪里拿来的火折子。当元皓轩发现时，早就为时已晚，火蛇在石板上蔓延，很快就包围了整个苏府，元皓轩等人不得已只能撤离。
熊熊烈火逐渐将苏宛吞噬，在元皓轩等人离开后她朝着苏沐所藏医的温婉一笑。火蛇吞没了她本就不大的声音，可苏沐却看懂了她的唇语。
“姐姐，一定要活下去……”
苏宛在说完后就闭上了双眼，苏沐亲眼看着最后的亲人被火蛇缠绕直致淹没。她想冲进火场救人，却被身后的宋云死死扼制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能在力量这一方面比得过一个长年训练、年轻气盛的少年。
“宋云，我命令你放开我！”这是苏沐第一次对他用“命令”这个词，也是苏沐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他。宋云深知苏沐现在有多么悲伤，多么愤怒，多么不甘。被心爱之人灭了满门的滋味必然不好受，纵然如此，他也不可能放任苏沐冲入火场，只能加重了禁锢她的力量，企图用苏宛说过的话唤醒她的理智。
“小姐，现在的情况，您冲进去无异于自导死路。”
“放开！”
苏沐此刻正被怒火攻心，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对于拼命仰拦她的宋云，她发狠般反手一口咬在宋云的小臂上。
“嘶——”
宋云措不及防地被苏沐狠咬了一口，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便如此手上的力度也没有丝毫减弱。
"小姐！二小姐先前说过的您难道都忘了吗？！！”
宋云几乎是低吼出声。
“宛儿……”
……………………
“姐姐，今夜你我姐妹二人必定只有一个能够活着离开，我已让春桃换上了你的衣服，所以……让云暗卫带着你逃吧……”
“不行！”
“我是长姐，应当护着庶妹，我让云带你离开！”
宋宛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释然。
“姐姐，你知道的。我不如你般聪明，先生教的知识我总是无法在第一时间明白，需要靠春桃在课后给我讲解很久才能懂；我不如你般善恶分明，我不懂那些有手有脚而上街乞讨的，未必都是可怜人；我不如你般爱恨分明，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
“所以……这样的我活下去只会让我觉得我是苏家的耻辱。”
“姐姐我不惧怕死亡，但是我害怕我没有让爹娘骄傲。”
“姐姐，我做了让你活下去的这个选择，我并不后悔。爹爹和娘亲想必已然遇害，苏家之后不能断绝于此……”
“活下去，姐姐，一定要活下去。为了你，也为了我们大家……”
“哪怕这世上无人再识我苏家，但至少有你……”
“云暗为，马上带姐姐走，快！否则来不及了！”
“宛儿......不要......”
“苏沐姐姐，这辈子能跟你成为一家人，宛儿很开心，下辈子……我们再做姐妹......”
未说完的亲情消融在漫长的月色里。
恍然醒悟的苏沐整个人脱力般跌落在宋云怀里，原本被怒吞没的理智仿佛被浇了一桶冷水。苏沐似乎被拖入一片名为“悲愤”的深渊之中，四肢无力，剩下只有无尽的室息感，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地，她看不清宋云的脸……
元！皓！轩！
灭我苏家之仇我苏沐与你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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