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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死亡，是遗忘
只要有人记得，他们就永远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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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郭笑笑因目无纪律，缺席训练，被处罚关禁闭三天。这三天于她而言或许正当其时，她的确需要一些时间来梳理自己的心绪了。所以当秦峰说出这个惩罚，其他人都在为她说情时，她非常安静地接受了。郭笑笑的心里始终有一个结，这个结致使她不愿靠近他人，更不想把任何人放进心里，只想做一只孤狼，独来独往，无牵无挂。可是，燕破岳的出现好像打破了她内心一直以来的平静，她捉摸不透那种感觉，但她知道，任何能影响自己情绪的人，都要远离。因此，禁闭期间她多数时候都在打坐，磨砺自己的心态和意志。
第二天下午，燕破岳和送饭的兄弟说了声，就拿着饭盒朝郭笑笑所在的禁闭室走来了。当他打开门时，郭笑笑正在闭目打坐，即使他走进来了，也依旧无动于衷，双目紧闭。
“看来你挺悠闲嘛。”燕破岳把饭盒放在桌上，抱臂站在郭笑笑身前，怡然自得地说。
郭笑笑听见燕破岳的声音，诧异地睁开眼，眸光闪过一丝愤怒，继而又变得平和。
“谢了。”她说，下床走到桌旁，打开餐盒开始吃饭。当意外看到燕破岳的那一瞬间她是生气的，因为她正想法设法要与他拉开距离，可他却偏偏总是在身边绕来绕去，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这或许就是对她的考验，她想要从这场考验中获得胜利，就必须直面他，把他当作一个普通战友，和任何其他战友毫无差别。
燕破岳注意到了郭笑笑的眼神变化，说实话，比起她的愤怒，他更难以接受她的假装平静。如果郭笑笑是男生，他现在早与她干起来了，大大方方的打一场远好过现在这样不明不白的受气！可郭笑笑偏偏是女生，燕破岳只能手足无措。他拉开桌边的另一把椅子，坐在郭笑笑身旁，看着她不紧不慢神色淡漠地吃着饭，终究忍不住开口道：“我们聊聊吧。”
“聊什么？”郭笑笑说，眼皮都不抬一下。
燕破岳看着郭笑笑一副满不在意的表情，顿时火冒三丈。“你到底怎么了？”他粗声诘问。
郭笑笑抬眼看燕破岳，然后清冷地回答：“我挺好的。”接着又继续吃饭。
燕破岳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女生相处，他从小接触的异性就不多。一直以来，他心里装着的都是理想，一心投入到训练中，把自己全部身心都放在怎么变得更强上，从没人教他怎么和别人打交道。当然，他也不屑去学那些无用的东西，在他看来，实力说明一切。可是，郭笑笑的出现让他对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产生了疑问，那些与别人交往的方式在她这里似乎并不管用，他甚至会不受控制地去在意她的想法和情绪。燕破岳不懂郭笑笑怎么了，他更不懂自己怎么了。
郭笑笑吃完饭，把餐盒收拾好推到燕破岳面前，“我吃好了。”又回到床上打坐。
燕破岳看着表面风轻云淡的郭笑笑，本来怒气冲冲的脸上突然牵出一丝莫名的诡笑，双臂抱于胸前正面郭笑笑坐着。“今天不说清楚，我一直就坐这儿。”
郭笑笑仿佛没听到一般，神情自若地沉浸在自己的冥想之中。两人就这样一直静默相对地坐着，任凭穿过窗户打在墙上的夕阳从一边移到另一边，再慢慢减弱。郭笑笑感受到光线暗淡了下来，终于开口道：“我叫孤狼，习惯了独来独往，不喜欢和别人走得太近，近了，不舒服，所以，请你以后离我远一点。”
郭笑笑闭着眼，说得很平静，可燕破岳听了，却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淋得他全身冰冷。
“我知道了。”过了好久，燕破岳才讷讷地开口，面沉似水地拿起桌上的餐盒，走出去，把门重新锁上。
听到锁门声，郭笑笑绵长而深重地吸了口气，把眼角的余热和水汽逼下去。
郭笑笑禁闭出来后，吕屠又为小队组织了小组演练，燕破岳依旧对模拟的战术提出质疑，并希望按照自己的战术演练一次。不过，遭到了吕屠的严厉斥责，燕破岳不得不压下自己的情绪服从命令。然而，就在他们刚准备就绪，吕屠就接到秦峰的通知，暂停了今天的小组协同训练，把他们带到一个封闭的石室。
小队一走进石室，就看见曹奔坐在里面。“你这是在这儿关禁闭呢？”岳空疑惑地问。
“不是。”曹奔站起来面带笑容地说，“从今天开始，我加入你们九小队的正规训练。”
“干嘛？当训练指导啊？”白龙态度不善地看着曹奔。
曹奔看着白龙，有些局促，“不是，就是一名普通队员。”
“对不起，我们人满了。”白龙毫不客气地说。
这时，秦峰发声，把马凉叫了出去。“好了，现在还是八个人。”他说。
看着被封得严严实实的四壁，所有人都困惑不解。郭笑笑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教官，训练什么啊？”
“别叫我教官，我现在呀，跟你们一样，都是普通队员。”曹奔说。
“接下来，你们要在这儿生活十天。”秦峰的声音从队伍后面传来，“日常配备最基本的饮食，那边有独立的卫生间，可以洗热水澡，想什么时候洗就什么时候洗。”
“报告。”萧云杰喊道。
“讲。”
“大队长，那这十天我们练什么呀？”
“自行安排。”
“报告！”岳空又说。
“讲。”
“笑笑是女兵，她和我们在一起……”
郭笑笑回头冷峻地看岳空说了一句，“你怕了？”
“我怕什么呀。”岳空稍感窘迫地说。
“你看看人家郭笑笑，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女兵，你又怕什么？”秦峰严厉质问。
岳空不好意思地抿抿嘴，不再说话。
“还有什么问题？”秦峰又问。
“报告！”岳空见没人出声，又开口了，“那……我们就是养膘呗。”
“自行理解。解散！”
“是！”
秦峰说完就出去了，吕屠也跟在后面走了出去，把门上了锁。萧云杰立马跑上去看，发现两人真走了，帽子一脱，紧绷的神经就松懈了下来。
“教官，可以吗？”岳空想坐床，但又不太敢，小心地询问曹奔。
“可以啊，随意随意随意。”曹奔拿着两杯水，把其中一杯递给了坐在桌子另一边的白龙。
“得嘞！”岳空得了同意，惬意地往床上一躺，“舒坦～”
“爽！大白天躺铺，进了猎豹就没那么舒服过。”萧云杰也拿了一杯水往床上坐着，双脚一伸，靠在了被子上。
曹奔想和白龙说话，但白龙把身子转了过去，始终不看他。
“洗手间还能洗澡，热水诶，何止三星级，五星级啊这是，不知道这伙食怎么样。”许阳把屋子都逛了一遍，朗声感叹。
“咱猎豹的伙食差不了。”岳空在床上做着屈膝运动，眉目间皆是笑意。
大家都在猜测这个项目的目的，甚至产生自我怀疑时，只有燕破岳和郭笑笑安静地靠在床架旁，一人站在房间的一角，隔着最远的距离。郭笑笑刚关禁闭出来，现在又是禁闭，她虽然不懂领导的意图，但还是安静地执行。燕破岳也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但不管做什么，他都无惧挑战。他只是不知道，这十天要怎么和郭笑笑相处。
第一天，八人都过得相对安静，还有人坚持运动，保持正常作息。第二天，氛围开始有些活跃了，打闹多了起来。第三天，大家愈加松散自由，燕破岳和萧云杰甚至端起饭碗坐到台阶上去吃。第四天，发呆和无聊增多了，只有燕破岳和郭笑笑保持着锻炼。许阳看了看两人，说：“我说你俩不累吗？”
“还行。”燕破岳正撑着床架做引体向上，满头大汗。
“说了三天了，唾沫都干了，你俩也动动嘴啊。”
“你说的挺好的，有你说就够了。”燕破岳停下来休息了。
“燕破岳，聊聊呗。”趴在桌上的曹奔也开口了。
“聊什么？”燕破岳转回去看向大家。
“随便什么都可以聊，就聊聊过去。”曹奔把身子支起来说，“打过几次架，谈过几次恋爱，为什么要到部队来。”
郭笑笑原本正心无旁骛地把一只脚靠在床架上劈叉看书，听见了曹奔的问话，不由自主抬起眼看燕破岳。
“过去的事儿都忘了。”燕破岳冷淡地回了句，就走进了盥洗室。
曹奔又把焦点转移到郭笑笑身上，“郭笑笑，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笑呢？”
郭笑笑听到燕破岳的回答后，就把视线又放到了正在看的书本上，面对曹奔的问题，她依然是那副寡淡的面容。“没什么可笑的。”
“你是因为笑点太高了吧。”许阳说。
岳空见状立即从桌边跑过去，拿走郭笑笑正在看的书，双手摆上头模仿猩猩逗她。
“唉，你这样只会把人吓死。”燕破岳从盥洗室出来，拿着水杯走过来，在桌边坐下。他没靠近郭笑笑，这不算失约吧。
“不许说实话啊。”岳空逗了半天也没见郭笑笑笑，失落地走回来。
“我跟你们说，我——就见过笑笑笑！”本来背躺在桌上的萧云杰翻过身来，趴在桌上煞有介事地对大家说。
“啥时候？”大家不禁疑问出声，燕破岳也盯着萧云杰，他以为只有自己看过郭笑笑笑呢。
“她拿枪的时候。”萧云杰回头看了眼郭笑笑，转过头继续说，“笑笑我发现了，你呀，你就跟枪亲。”
郭笑笑看着正在讨论自己的几人，站在床角无动于衷地继续看着书。
“诶，笑笑，你原来当狙击手的时候，没配过观察手吗？”岳空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目光探寻地望向郭笑笑。他一问出口，大家都看向了郭笑笑。燕破岳正面郭笑笑，视线一直在她身上逡巡，他也想知道郭笑笑的故事，想知道她不愿别人靠近的原因。虽然最开始的两天燕破岳确实不知道秦峰为什么把他们关在这儿，但现在他已经明白了。秦峰就是想要他们向对方吐露心声，增加彼此的感情与信任。而他最想知道的，就是郭笑笑在想什么。
“有过。”郭笑笑言简意赅地回答，眼睛不动地看着书本。
“后来呢？”岳空继续追问。
郭笑笑停了一会儿，才又开口，“分开了。”
“受不了你脾气吧。”岳空本是打趣，却没想到郭笑笑认真了。她抬头看着岳空，有些伤感却又认真地说：“对吧。”
“唉唉唉，差不多得了。”曹奔见情况不对，赶紧制止了岳空，走向郭笑笑，把她拉到桌边来，“来来来，笑笑，别看书了，聊会儿聊会儿嘛。”
见状，大家都邀请郭笑笑坐过来，站起身来为她腾出位置。只有燕破岳不动声色地坐着，他不知道以什么立场和她说话。
郭笑笑坐在桌子的另一角，看着队友全都围着自己，对自己翘首以盼，毫无情绪地说：“说什么呢？”
“你就说说你第一次拿枪是什么时候。”坐在身边的曹奔及时开口，引出话题。
“对对对，拿枪。”岳空也附和着。
郭笑笑表情有些木然，她真不想和别人说自己，可事到如今，她似乎不得不说。在心里暗自纠结了会儿，平淡地开口：“七岁。”
“七岁？”众人对郭笑笑的答案都倍感惊讶，尤其是萧云杰，表现最夸张。“唉，燕子，你第一次拿枪什么时候？”萧云杰把桌上的台灯挑了挑，又兴致勃勃地问燕破岳。
燕破岳早在郭笑笑开口说话时，就把手臂放在了桌上，倾身聆听。面对萧云杰的疑问，他清淡地回答：“说了，都忘了。”
萧云杰大失所望，把特意挑亮的台灯又压了回去。“他就这样。”
“郭笑笑，那你七岁就拿枪，你家是部队的？”曹奔继续追问郭笑笑，大家又把注意力放到了郭笑笑身上。
郭笑笑面色沉重地低着头，意识到身边的队友都在殷殷切切地等待着自己的回答，她突然明白了这次训练的目的。她微微地苦笑，想着自己是要开口的，不然走不出去。于是，郭笑笑向队友们讲述了自己的家庭。她爸爸是个护林员，原先也是在部队上的，退伍以后，不会与人相处，就主动申请做了护林员。妈妈受不了去了南方，再也没回来。她从小跟着父亲长大，爸爸平时就闷，一天说不了两三句话，因此她也就从小话少。七岁的时候，她拿父亲的猎枪去打猎，追一只野兔，被父亲遇到了，父亲便开始教她如何拿枪、开枪、潜伏、射击。她就是这样接触了狙击手的基础训练与要求，此后，她与山林为伴，日复一日的训练。十七岁时，她不小心开枪打中了从小陪自己长大的猎狗，她唯一的朋友巴图鲁，从此就更不说话了。她爸说，也许只有部队才是最适合她的地方，于是十八岁她就去参了军，被分配到了某部的通讯总站，成为了一名通讯兵。面对每天的大量电话转接，郭笑笑极其不适应，她每天都在休息的时候，望着窗外正在训练的队伍。她对女生间的妆容包包不感兴趣，只想拿枪练习射击。后来，她所在的队伍去兄弟单位驻训，她随队前去保障通讯，当自己的部队在射击比试中被对方无情嘲讽时，她坐在通讯室按捺不住上前一试的心。于是她向领导打了报告，顺利得到了批准。就这样，她当兵后第一次接触到了枪，并以自己精湛的技术为自己的部队赢得胜利，令人刮目相看。后来她就被领导选进女子特战队，经过训练、淘汰、考核，最终成为了一名狙击手。队里给她配了一名观察员，是个女孩儿，叫冷冰。冷冰的人和名字没有一点对得上，既不冷也不冰，相反，她很爱笑。她主动地靠近郭笑笑，告诉郭笑笑自己笑起来像秋田犬，所以外号叫秋田。她还帮郭笑笑取了个外号，叫草原狼，并且给她们的组合起了个名字——狼狗组合。秋田在生活中经常主动找郭笑笑说话，和她分享一些生活中的趣事，逐渐把清冷的郭笑笑往人间烟火气上带。那年，冷冰还给郭笑笑过了她记忆中的第一个生日。那时，她们正在山里进行潜伏练习，冷冰突然把一枚带着笑脸的发夹递到郭笑笑面前。
“生日快乐。”冷冰说。
郭笑笑有些诧异，又有些感动，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她只能冷冷地说：“今天不是我生日。”
“我知道，三天以后嘛。”冷冰笑着说，“那天我放假，怕没空给你。”
郭笑笑把发夹退了回去，淡漠地说：“我不过生日。”
冷冰又把发夹给送了回来，还摸了一下郭笑笑的脸，说：“以前不过，那是因为没我。老狼我告诉你，人不能老不说话，这会憋出病来的。我爸话以前就特少，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后来他得了癌，早早就没了，我妈就特后悔，告诉我什么事都别放在心里，要说出来，说八卦说别人坏话都行，就是不要憋着。”
说到这儿，郭笑笑停了，嘴角浮现一抹笑容。岳空坐在郭笑笑对面，看到她脸上的笑，也不禁欣慰一笑，“难得呀，咱们笑笑终于笑了。”
“狼狗组合，有意思，可以可以。”萧云杰听了也不禁感叹，“接着讲。”
“完了。”郭笑笑蠕动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
“完了几个意思？那你跟那秋田现在还有没有联系啊？”萧云杰问。
郭笑笑目光凝滞地望着桌面，沉默不语。
“最后还是掰了呗。”许阳话刚出口，燕破岳就以手握拳用力拍了他面前的桌面，满脸愠怒。他虽然没说话，却时刻关注着郭笑笑的情绪。
郭笑笑一言不发，起身去了盥洗室。刚走，其他队友就开始责怪许阳不会说话，静静地等着她出来。郭笑笑打开盥洗室的门，微躬身子，面色阴沉，脸上和额前的头发上都是水，显然刚刚洗了脸，想让自己冷静。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来，又回到位置上坐下，一瞬间，整个人像失去了气力一样。队友们关切地望着她，耐心地等待她再次开口。
郭笑笑有些发抖，她不愿去回忆，可又不得不去面对。“她出事那天，刚下过雨，我们去边境执行巡逻任务……”
那段时间，边境线上出现了一个神秘的狙击手，一个月里四名巡逻的战士都受了重伤，部队把他们分成十几个小组，分区域埋伏，等着他再次露头。冷冰用观察镜发现了目标，一架无人机在空间盘桓巡视。郭笑笑对冷冰说，她用枪把它打下来，一旦枪响，不管成没成，立马换位置。目标击中后，郭笑笑立即和冷冰更换了狙击点位。可对方也换了位置，她们什么也看不到。冷冰提议往下走，郭笑笑想起先动身，被冷冰拽了回去。“上回就你先，这回该我了。”
郭笑笑不听，想起身再走，又被冷冰拉了回来。“有意义吗？”她责问。
“观察手在前，确认安全后再引导狙击手就位。”平时活泼开朗的冷冰这时突然严厉起来。
“现在是实战，对方是职业狙击手。”郭笑笑也态度严肃。
“我是职业观察手！”冷冰大声说了一句就跑了出去。跑到半途，被远方射来的子弹击中手臂，倒在地上。郭笑笑想举枪去打，却被对方打掉了枪。冷冰趁机爬到另一块大石后面躲着，一时之间，两人进退不得。
“秋田，有事没？秋田，有事没？”郭笑笑不停地叫着冷冰，
“我没事。”冷冰摇摇头，略显吃力地说。
郭笑笑看着冷冰忍痛用绳子勒紧伤口上方的血脉，担忧不已。“秋田，挺住。”然后观察了下形势，看着掉落远处的狙击枪，想爬过去把枪捡起来。
“千万别动！”冷冰意识到郭笑笑的行为，急忙叫住了她，“他瞄着你呢！”
郭笑笑忽然放下背包，解下背包带，用带子绑住石头，然后把石头丢到枪边，试图这样一点一点把枪拉回来。然而，敌方狙击手看出了郭笑笑的意图，一枪把带子从中间打断。郭笑笑夺回狙击枪的想法立即破灭。
“老狼，我离枪近，你放个烟，掩护我。”冷冰说。
“你行吗？”郭笑笑目露担忧地问。
冷冰坚定地点点头，然后郭笑笑就从包里拿出烟雾弹扔了出去。可是，这时敌方狙击手又放出了无人机，利用无人机定点投放了炸弹，把冷冰炸飞了起来。然而，冷冰就在被炸的瞬间，立即把枪捡起扔给了郭笑笑。郭笑笑接住枪，因为炸弹太近的缘故，一时耳鸣难以动弹，等她再回过神来找冷冰时，冷冰已经满身伤口躺在了血泊中。
“秋田！”郭笑笑想上去扶她，却立马被她制止。
“你别动！”冷冰说，“老狼，你别动，我没事。”
郭笑笑痛苦地看着冷冰，一种眼睁睁看着战友受伤自己却无可奈何的无力感将她深深包围。
“找……找到了他了吗？”冷冰因为疼痛，大口地喘着气。
“还没有。”郭笑笑自责不已，看着越来越难受的冷冰，她再次想冲出去，可只要她稍微露出一点，敌方狙击手的子弹就在她面前的石头上响起。
“你别动！趴下——”冷冰声嘶力竭地说，声音里带着不可抑制的哭腔。
郭笑笑神情已然木讷，只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定定地看着冷冰。冷冰捂着腰间的伤口，缓慢地爬起来。
“秋田，不要动！”郭笑笑声音颤抖地阻止冷冰。
“我没事，我只是有点儿冷，我要活动一下。”冷冰坚强地说，看着郭笑笑的眼睛，仿佛她真的只是想起身活动一下。
“秋田，不要动。”郭笑笑眼里却充满了担忧与害怕，不停地摇晃着头，颤抖不已。
“你一定——你一定要——”话没说完，冷冰就直起身体向后一转。顷刻间，一颗飞速袭来的子弹射进她娇弱的后背，鲜血四溅。
“不要！不要！”郭笑笑大声哭喊，却也只能躲在石头背后无能无力，“不要——”
“一点方向，距离八百，风速……风速六。”冷冰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眼角滑落一滴泪滴，准确地向郭笑笑报备敌方狙击手的方位。
郭笑笑得知信息后，立即转身举枪，一边流泪一边开枪，一枪打爆了对面狙击手的头。然后她立即去扶冷冰，把冷冰扶到大石上坐着，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老狼，以后记得要多说话，不要憋着。”冷冰说完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人生的最后一刻，她没有害怕，她只是靠在自己的战友、自己的朋友肩上，静静地看着远方，最后看一眼这美丽的世界，然后心平气和地离去。
冷冰离去后，郭笑笑反而没了眼泪，没有恐惧，也没有悲伤，她用脸抵住冷冰不断下滑的头，抱紧她，仿佛她只是睡着了一样。她甚至没有低头看她一眼，一直静静地目视着前方，看那片她与冷冰共同看过的风景。
从此以后，郭笑笑就彻底把心封了起来。部队想要给她重派一名观察员，被她拒绝了，她说，“代号孤狼，申请单独作战！”
郭笑笑讲到最后，难以抑制地低下了头，稳定了一下情绪后，又抬起来，双颊挂着泪痕。
“再后来，我又执行过多次任务，直到军/改，武警组建机动部队，我被冷静队长选中，她让我来猎豹，我就来了。”她目光空洞看着前方，不带情绪地继续说。
桌边的众人屏气凝神地听着，听完后都带上了沉重的表情。萧云杰坐在郭笑笑旁边，对她的情绪看得真切，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笑笑，大家伙这不都来了吗？大家能聚到一块儿，这就是缘分。”
郭笑笑推下萧云杰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冷漠地说：“再有缘也会分开。”她把头转向众人，对着他们说，“我可以为你们战斗，为你们流血。”她的目光盯着燕破岳，“甚至牺牲。”又回到最初的空洞无光，“但我不想再交朋友了。”泪水在她眼里再一次聚集，“巴图鲁，冷冰，都是我的朋友，一旦失去，比死还难受。”她任眼泪滑落，头一次在他人面前卸下坚强的外壳，露出内心的脆弱。
燕破岳看着此时的郭笑笑，他忽然又觉得她也只是一个柔弱的小女生，别的和她一样大的女孩儿这时应该在家里享受着父母的宠爱，可她却在这经历生死离别。他也想像老萧一样上去拍拍她的肩膀，可是他不能。她曾亲口叫自己离她远一点，想必就是这个原因吧。他沉默无言地坐在离郭笑笑最远的地方，看着其他队友们毫无忌惮地对她表示关心。
他听到岳空说，“其实，过了这么久了，你也应该走出来了吧”，又听见老萧说，“笑笑，冷冰是好样的，但是你还活着，人，要向前看，要向前走”。他还听到郭笑笑说，“道理谁都懂，可人没了就是没了”。燕破岳知道，郭笑笑还没有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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