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盛墨兰30

朱厚照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见了盛纮，有些无趣地撇了撇嘴。比起孝宗对张家的优渥，朱厚照用一种挑剔的目光去看盛纮，而他对盛家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刻薄。

　　他握紧了墨兰的手。

　　墨兰没有挣开他。

　　他的手带着点薄茧，从上到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掌心；他偏过头去，漫不尽心地打量着文武百官。他出窍的灵魂慢悠悠凑近她、轻飘飘碰了碰她的魂。他越靠越近，似乎想这样锢住她的魂，叫她往后余生都被关在这座空荡荡的皇城里

　　——陪着他。

　　他们会有一个孩子。

　　墨兰知道自己不爱这个孩子。比起孝宗对孩子的宠溺，墨兰用一种挑剔乃至刻薄的目光去看这个孩子。

　　她曾经有过七个孩子。

　　其中两个孩子没有生下来；他们还来不及见她一面，便早早去了。胡子花白的大夫曾替她诊脉，真心实意地惋惜道：“可惜了。”她便也哭了，真心实意地为她未出世的孩儿哭泣。好在她还有女儿。

　　她死在一个安静的冬天，丧事办得极其潦草。灵堂里，她的女儿撇了撇嘴，不愿为她守丧。

　　而她有五个女儿。

　　她终于重生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她不再爱与她血脉相通的孩子。这个念头实在大逆不道，墨兰忍不住念了句道家真言。

　　朱厚照爱惨了她这幅模样，一时欢喜，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面颊。

　　墨兰轻轻阖眼。

　　下首的官员登时睁大了眼。

　　盛纮脸皱在一起，龇牙低下了头。

　　天下究竟为何会有这般荒唐的皇帝？

　　朱厚照这才后知后觉地清咳一声。

　　···

　　盛家出了个皇后。盛老太太避了世。盛纮从文官变成了武官；长柏的为官之路才刚开始、便已结束；王大娘子气得咬牙切齿，深恨林栖阁得势。林栖阁却意外沉寂了下来：林小娘信了佛、日日只把佛豆来捡，长枫整天浑浑噩噩。

　　盛家太安静了。

　　明兰冷眼旁观。

　　明兰冷静地知道自己应该就此放下仇恨，放下她难产而死的小娘，因为敌人如今身居高位。

　　可是凭什么林小娘就可以安享晚年、圆满地过完这辈子，而她的小娘只能孤零零地缩在窄小的坟室里。至于她早夭而亡的弟弟？他没有资格葬进盛家的祖坟。

　　她如果不能放下仇恨，总有一天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她做不到。

　　那是她血脉相通的小娘。

　　册封皇后后的第二个月，盛老太太给宫里请了旨：她将明兰送进了坤宁宫。

　　明兰尚未婚配，盛家的意思昭然若揭。

　　墨兰只是可有可无地点了头。

　　直到这天，明兰突然问她：“玉清观那日，你为何没有遇见粱晗？你知道了？所以你走了？”

　　墨兰定定看了她一会，平静地告诉她：“我没有遇见他。”

　　“你不问我为什么知道玉清观的事吗？”

　　“没什么好问的，大娘子和大嫂嫂抓奸时整个盛家就该知道了。”

　　“不，因为这件事是我设计的。姐姐，你实在愚蠢。我只是随意用话激了激你，你便傻乎乎去了玉清观。不，你未必不知道我的算计，只是嫁入高门的渴望过于强烈，于是义无反顾地跳进了火坑。我本可以看着林栖阁万劫不复的。可惜，你命好。”

　　墨兰嗯了一声，逗了逗鹦鹉。

　　两只鹦鹉被关在笼子里，看见主人往碗里倒了食，便激动地互啄争食。它们要活下去，哪怕活在笼子里。

　　明兰又坦白道：“我骗了祖母，我进宫是为了报仇。”

　　墨兰问：“你会杀了我吗？

　　“不，我做不到。”明兰转首，悠悠看向殿门口。她只是想让林小娘的女儿不再是皇后。

　　“你是故意的吗？”墨兰看了一眼明兰：外面太安静了，大抵是皇帝在。

　　这才是明兰的报复。

　　可墨兰已经死过一回了。她重活的每一天，都在演戏。

　　明兰如果想报复林栖阁，刺杀、下毒才是最有用的办法。

　　但明兰太聪明了。她在攻心。

　　墨兰朝明兰招了招手，轻轻道：“你身上是什么香？好香。我在家里好像闻过。”

　　墨兰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她知道明兰恨她，更恨林小娘，她突然有些好奇，便问：“你恨过爹爹吗？他对你不闻不问，对卫小娘也是。你恨过我哥哥吗？如果不是他，我小娘也不会对卫小娘下手。大夫说卫小娘怀了一个男孩。我小娘就怕了。”

　　明兰咬着牙，泪落了下来。她擦了擦泪，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她走上前，坐在墨兰身侧，脑袋靠在墨兰肩上：“你闻错了，我没有熏香。”

　　泪便沾湿了两个人。

　　墨兰推开她，拉开两人的距离，握住她的手，低头轻嗅，过了一会，认真道：“我没错，你熏了香。味道……像是夕颜。”

　　“四姐姐，我没想过活着出宫。”明兰破涕为笑。

　　皇权之下，皆是白骨。

　　明兰继续道：“我小娘是被你小娘害死的。而我是娘的女儿。”

　　“可我也是娘的女儿。”墨兰低低道，“你如果真的恨我小娘、恨我，等我的孩子出世，便杀了他吧。杀了我的孩子，总能让你解气的。我到底卑劣，不敢去死。”

　　“你在说什么、在做什么？你疯了吗？”明兰又哭了。

　　是的，她上辈子就疯了。

　　墨兰抬头，露出一个好看的笑：“我在等皇帝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