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到底没能砍了盛家三族的脑袋。
他倒是亲自写了圣旨,可惜发不出去。他毕竟是个初初登基的毛皇帝。
甫一继位,便大兴杀戮,实乃亡国乱象。
他心中既有因慈父骤然离世而产生的伤怀之情,又有当了皇帝却被管束更甚的郁闷之感。
此时此景,朱厚照心里却是又添了被心爱之人背叛的羞恼委屈。
是的,委屈。
他自认与墨兰算得上两情相悦。他哪里不好?他承诺过给墨兰名分的。
愤懑之下,朱厚照生生把自己气昏过去了。
大明朝刚送走一位中兴之帝,新帝又无故昏倒,搅得皇宫如何人仰马翻暂且不提。
却说墨兰与露种、春西半夜爬狗洞逃出去后,一等天亮,半刻不敢耽搁,趁着府里还没反应过来,就由假作儒生打扮的春西带着墨兰和露种出了城。
是时,士人流寓之风盛行,倒还未有人怀疑三人身份。
春西便是那个被墨兰策反的东宫宫女。
她生得高大,一身蛮力,会些拳脚功夫,全家死绝,兼之性子憨直,因墨兰替她求过情,便一心认定墨兰是个好人。
三人顺利出了城,而后一路疾行。马车内,墨兰眉目愈发温柔,她摸了摸微隆的小腹,低声念了一句道家真言。
露种心中半是逃出生天的庆幸之感,半是前路未卜的迷茫。起初以为小姐没了清白,稀里糊涂作了商人外室,那商人行事颇有土匪之风,露种生怕哪日就和小姐一起送了命,一颗心总是提到嗓子眼;后来商人变成了东宫走狗,露种更是被吓得两股战战;再后来,谁能想到,东宫走狗竟是东宫。
那般行事作风……露种叹了口气。
墨兰闻声,轻轻拉住了她的手,含泪看她:“我们走得远远的,再不要看见他……”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只可惜这孽障月份大了,怕是打不掉了;便是能打掉,也要舍了我半条命……”
——这孽障可是龙子凤孙。
露种不敢接话。
墨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苦了你了。”
·
朱厚照昏迷后做了个梦。
梦境一片荒白,墨兰披头散发。
朱厚照蹙了蹙眉,暗怪她不规矩。
墨兰双目无神,满眼泪,手一抛,白绫便挂上了房梁。
墨兰踩上禅椅,手扶白绫,凄声道:“六郎,墨兰来陪你了!”
她莫非是想为梁晗殉情?可朕分明还没砍梁晗的脑袋!
画面又一转。
夏蝉聒噪,水面清圆,菱叶婀娜,藕花飘香,墨兰只穿了一件大红金绣抹胸,正懒懒躺在船头。
朱厚照正要扑上去咬她,却见舱内忽钻出一个贼眉鼠眼、赤/身/裸/体的汉子,汉子还不知羞耻地抱紧了女子细细腰肢。
那张脸分明就是梁晗!
好一对芙渠浪里浴鸳鸯。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奸/夫淫/妇竟大胆如斯!
不对,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怎敢如此轻薄朕的皇后!
朱厚照咬牙切齿,青筋暴起,正要拳打奸人时,恍惚听见刘瑾尖细的声音。
朱厚照终于从梦中醒来。
他气得撕了之前的圣旨,大怒:“朕要砍了梁晗的脑袋!”
他到底没砍梁晗的脑袋,不过他寻空将梁晗发配到了国子监,并严令梁晗无诏不得私自外出。这番才消了点气。
他又叫人把盛纮请进宫。
朱厚照真想砍了盛纮的脑袋,可是……他如今不能砍。他心中憋闷,看到盛纮自然没有好脸色。
盛纮跪在地上,头趴得很低。
朱厚照竭力温声道:“国丈快起。墨兰为国孕育皇嗣有功,朕有意封墨兰为后,不知国丈意下如何?”
盛纮听见“皇嗣”一惊,很快冷静下来,不由腹谤皇帝:都喊我“国丈”了,还问我意下如何?
盛纮连连称是。
朱厚照转了个圈,猛伸腿,一脚踹得盛纮翻了个身,老胳膊老腿差点摔断。
盛纮暗叹圣心难测,只能狼狈拾起官帽。
朱厚照瞪他一眼,恨声道:“可朕的皇后,跑了!”
——若不是盛纮实在无情,狠心地不管墨兰,甚至欺瞒墨兰,墨兰又怎会伤心到上吊自杀,又怎会全然不顾他与盛家,大胆地奔逃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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