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月色浓

枫桥酒馆里，林素织看着白愁飞离开的背影，坐在了他刚刚的位置上。

这里的酒，都是全京城最贵的酒，但对于现下处于落魄境况却又志存高远的白愁飞来说，更像是对他自己的嘲讽。

林素织摇摇头，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林素织三堂主字字诛心，看来这白愁飞非离开京城不可了

雷媚离开京城不好吗

雷媚这个地方，并不适合所有人

林素织轻笑着，仰头饮进了杯中的酒。

林素织这话……确实不错

雷媚轻哼一声。

雷媚每次见你喝酒，都像牛饮

雷媚虽然看不惯狄飞惊这个人，但也不得不承认，比起雅观，你当真不如他

林素织轻笑一声，撑头看她，指尖挑起雷媚的下颌。

林素织怎么？不是你和他吵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时候了？

雷媚睨了她一眼，翻了个白眼。

雷媚你当真喜欢这人？

雷媚别怪我没提醒你，狄飞惊这人心思深沉，离他太近，小心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林素织忍不住笑了几声，收回了手。

林素织你们两个，说这种话倒是默契

雷媚就知道这人嘴里吐不出好话

林素织你也太小看我了，他不好惹，我就好惹了？

林素织也不知道最后被吃的骨头都不剩到底是我，还是他？

雷媚双手捧杯轻酌了一口杯中酒。

雷媚我倒忘了，论诛心我还是不如你的，不过论狠心，你不如我

雷媚你有这本事，但只怕你不忍心啊

…

月色高悬，带着醉气，林素织坐在六分半堂的屋顶上痴痴地望着月亮。

手伸向高处比了比月亮的形状，她突然笑得像个孩子。

林素织真好

一件氅袄突然披于身上，林素织顺手拉住还未离开的手，晃着头看去。

视线描摹着来人，英眉凤目，即便在夜色下，亦是俊逸出尘。

林素织你的眼睛可真好看啊……

来人动作一滞，嗅到她身上的酒气，微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声。

狄飞惊你喝醉了

林素织恍若未闻，晃了晃他的手。

林素织你来的正好，坐下，陪我看月亮

狄飞惊难得见她如此不设防，便顺着她的力道并肩坐在他的身旁。

林素织伸手指了指天上。

林素织你看，今日是半月

林素织二十年前的那天晚上，也是半月

林素织凑近狄飞惊的耳畔，声音轻得只有他二人能够听见。

林素织他们都以为，我年纪小，记不得的，但其实，我全部都记得

林素织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他不该把我留下来的

林素织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贪婪的欲望呢

林素织捧住狄飞惊的脸，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

林素织京城里的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你呢？你又想要什么？

林素织为什么，非要留在这个地方呢？

狄飞惊静静地看着她，多年以来，无论他心中如何想法，都能在面上做到波澜不惊。

狄飞惊我来履信，也来报恩

林素织这两者，不是同一桩？也不是同一人吗？

狄飞惊不是

林素织但他们，都在这京城里啊

狄飞惊……是

林素织那你可真够倒霉的，哪里不好，偏偏都在这里

狄飞惊你不喜欢京城，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林素织伸出指尖抵住他的唇，狠狠摇头。

林素织不能问……不能问的……

林素织我喜欢……我喜欢京城啊……我怎么会不喜欢这里呢……

林素织抱住狄飞惊，靠近他，侧着头，此时他们二人的唇不过一指的距离，她的声音极轻。

林素织我喜欢京城，才能留在京城，只有留在京城，才能看着那个人失去一切，付出他应有的代价

林素织让他后悔，当年没有亲手杀了我，而是把我留下来

狄飞惊心中惊涛骇浪，她今日所言若皆为真，那他说的那个人是谁便不言而明。

她为了做这些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他不知道，但他此时却有些庆幸，今夜，她坐的是他的屋顶，这些话，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

林素织你在想什么？

狄飞惊尚在沉思，林素织的动作却让他顿时一惊。

方才尚有些距离的双唇，如今却紧紧地贴在一起，甚至，她的指尖已滑向他的颈骨，轻轻摩挲着，所过之处，一路颤栗。

他的喉结不自然地滚动着，林素织的唇突然离开了他的，狄飞惊心头划过一丝失落。

她好像有些不满，小巧的鼻尖皱着，清澈的眸子里盈满水光。

林素织你都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狄飞惊所以，你刚刚是在惩罚我？

她小声哼了几声，声音软糯着，此时的她，倒是有点像个孩子。

林素织阿娘惹阿爹生气，阿爹就是这么惩罚阿娘的，阿爹不让愫愫看，愫愫偷偷看的

她轻嘘了一声，东张西望着，像是有些紧张。

林素织小点声，要是让阿爹听见了，又要罚愫愫抄书了

原来，她喝醉了，是这个样子的。

狄飞惊目色一暗，眼中晕出几分笑意，认真地望着她。

狄飞惊愫愫，如果一个人同另一个人许下了一件事，另一个人记得，那个人却忘了，该不该罚

林素织晃了晃头，像是认真思考了一番，复又点点头。

林素织应该罚

林素织说好的事，怎么能忘呢

狄飞惊是啊，说好的事，怎么能忘呢

狄飞惊本来我也这样觉得，可现在，我舍不得罚她了

林素织为什么呀

狄飞惊因为，她的心里也很苦，我来的太晚了

狄飞惊这个惩罚，等到想起来的那一天，再给她吧

狄飞惊轻轻刮了下林素织的鼻尖，从怀中取出一支海棠样式的银簪小心地别在她的发髻之上，站起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狄飞惊天色不早了，我带你回去休息

林素织晃动着手臂勾住他的脖颈，眼睛瞪的圆圆的，点点头，颇有几分可爱。

林素织愫愫听话，休息

狄飞惊弯着唇角，心情也舒朗了些，只是林素织说的一切，他怕是要好好查查了。

—————第二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