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

魔剑与身

　　他逐渐苏醒，但是无法观察到周围的环境，只能听见丝丝缕缕的风声。整个身体就像被固定在一个黑暗的箱子里，而箱子的内外是如此的冰冷。

　　他努力回想，回想关于自己的过去，大脑的反馈却是一片空白。

　　明明很痛苦，却无法吼叫，明明很想睁开眼睛，或许已经睁开了，只是世界可能就是一片黑暗……

　　“哈哈，这里有一把好漂亮的剑！”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尖锐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里。

　　“剑？他说说我吗，不对。”

　　他认真的思考道。

　　走过来的是一队全副武装的哥布林，他们押着劫掠而来的村民，准备带回老巢。

　　为首的高大的人一把抓住插在地里的剑柄。

　　“啊！！”

　　刚刚握住剑柄高大的哥布林战士就浑身触电般抽搐起来。

　　周围的哥布林纷纷散开严阵以待，怀疑起这是不是人类新型陷阱，提防可能有的后续攻击。

　　剑中的幽灵也确认了自己可悲的现实——为人驱使的凶器。

　　但随着惨叫的同时，自己就感觉像是联通了什么东西，如同电流般的触感传遍全身，自己眼前的黑暗飞速褪去，最后俯视周围一众面露难色的哥布林。

　　“首领，你可吓我们一跳，怎么了？没事了吧。”

　　剑中的幽灵看着一个瘦小一些的哥布林声音尖锐的笑着询问自己，下意识的开口回答。

　　“没事。”

　　“兄弟们，没事了，快点走，这些人类都是上乘货色。”

　　“人类，货色……”

　　剑中幽灵表情木讷的重复道，目光看向哥布林中被绳索绑成一长串的人，男女都有，多是女人，孩子，表情绝望。

　　“不对！看他的眼睛！这是魔剑！库三，报口令！”

　　一个明显老别人不少的哥布林突然大喊道。

　　刚刚放松的哥布林小队马上又抬起刀剑。

　　他们也惊讶的发现，原本绿色眼睛的首领现在眼眶中一副紫色的眸子正散发着诡异的光。

　　“口令？”

　　剑中幽灵微微皱眉，突然间，关于这具身体的所有记忆都涌现出来。

　　幽灵捂着这张陌生的脸，跪倒在地，疯狂的呕吐起来，面色癫狂，几近崩溃。

　　“我在吃人，强奸女人，孩子，甚至边吞噬边……我和他们，不，这不是我的记忆…………”

　　记忆如同潮水，一刻不能停息，那些画面像烙铁一样烙他的心头。

　　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因为那些人没有力量吗？！

　　幽灵咬牙切齿的杵剑站立，怒目而视。

　　“夺舍！是夺舍，快动手！”

　　老哥布林大声呼喊道，下一刻，平时倍感安心的魁梧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赎罪吧！”

　　呲！鲜红的血箭飞射，一颗不算圆滚的脑袋滚落在地。

　　幽灵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一众，一股微妙的感觉浮现在自己心中，就像为了大义灭杀亲友一般，他确实也在这样做。

　　“你们也会流鲜红的血啊！”

　　幽灵张口说道。

　　面前勉强握剑的哥布林们两股战战，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啊！”

　　最开始说话的哥布林抽出匕首嘶吼着向自己冲来。

　　已经决定一剑劈死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的幽灵突然感觉心中有了某种牵挂，高举的剑迟迟没有落下，任由匕首刺进自己的胸膛。

　　“哦，对了，你身上的暗疾多是幼年时期被人类猎手捉走折磨成的。”

　　感觉鲜血从嘴角流出，幽灵平静的说道，平静的像是在说一段无趣的小故事。

　　“大哥！”

　　这只瘦小的哥布林崩溃的跪了下来，刚才那一刻是自己的哥哥，但是……。

　　“回来吧，哥哥，求求了。”

　　哥布林跪在地上哀求道。

　　“很抱歉，这不可能了。”

　　幽灵开口说道，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记忆中这个家伙残害人类的手段可以说是最残忍的。

　　“你打算放弃仇恨，和睦相处吗？”

　　剑中幽灵说道，但说完这些，他就噗嗤一声自嘲的笑了。

　　“我为什么说这种蠢话？”

　　看着眼前陌生记忆里亲爱的弟弟，他毫不犹豫的挥下剑刃，一颗头颅落入手中。

　　“有谁还想死吗？”

　　被幽灵所控制的魁梧哥布林抬头对眼前一众说道。

　　语气极为轻描淡写，眼中紫光浮动，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右手抱着一颗头颅，左手握着一柄宝剑。

　　气度好似一尊战神。

　　“跑！”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几十个哥布林战士丢盔弃甲，遁入丛林深处，片刻不见踪影。

　　“这是一个拥有魔法的世界，强者为尊……”

　　幽灵感觉自己的眼前好似一阵模糊，低头一看，原来是匕首插入了心脏。

　　“这具身体要死了，原来如此，真是奇妙……”

　　他抬头看向被捆在一起的人类，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

　　“我来解开绳子，我的本体是这把剑，这个哥布林死后，你们就可以拿起我，获得力量，但是代价……”

　　幽灵几乎看不见眼前的东西了，但是他依然满脸笑容的说道。

　　“代价可能就如这哥布林一样，如此还有愿意持剑者，我会为他做一件事情。”

　　幽灵操控手臂划断绳子，便彻底失去与躯壳的连接，陷入黑暗之中。

　　“这简直就是……奇迹！”

　　劫后逢生的一男子看着自己的双手喜极而泣，他是听说哥布林也有龙阳之好，要是真的如此，他已经做好咬舌自尽的打算。

　　“他们还会不会杀回来，这把剑怎么办？”

　　一个白头发的少女抱着膝盖蜷缩在树根旁小声说道。

　　“对，剑！”

　　所有人都眼神炽热的看着已经死去的哥布林手里握着的剑，却又都不敢去拿，他们都是被哥布林从不同地方抓来的人，今天准备一起带回去，路上还或吃或卖了不少。

　　“此地一定是不能久留的！这样吧，我们把他的手臂砍下来带走，这样就没有接触这把魔剑了。”

　　喜极而泣的英俊男子睁大眼睛环顾四周道。

　　“大家都不愿意再被那群魔鬼抓回去吧，我算是个牧师，会几个治疗魔法，把伤员聚集一下……”

　　英俊男子也是不敢休息片刻，赶紧简单治疗下众人身体上的外伤，然后几人合力一起砍下哥布林首领的手腕，小心翼翼用布包好魔剑，一刻不敢停留的向森林外跑去。

　　哥布林尸体手腕的断口处一滴血都没有，如同被吸干一般的异常也没有人注意。

　　魔剑之中，那个幽灵缓缓转醒，因为那只特殊种的哥布林狂战士的记忆，他了解了不少关于这个世界武力的细节。

　　这个世界不止有魔法，还有武道，战技，火器，契约兽，诅咒。魔法只是一个小的分支，但它们大都基于魔能。

　　只有武道和魔能泾渭分明，是完全不沾边的道路。

　　已知的情报太少，幽灵暂时放弃了无用的思考。

　　“已经逃远了！已经远远的可以看见城镇了，看那座高塔，是黑堡镇！我们真走运！是人类的镇子！”

　　傍晚，牧师背着剑指着远方的长一些的黑点兴奋的大叫道。

　　“别这么大声，那些老虎狼群的耳朵尖的很，我们该歇一下了。”

　　白毛少女捂着微微隆起的胸口喘息道。

　　牧师回头尴尬的笑了笑，察觉自己刚才太激动的失态了。

　　“那你们原地休息，我还有体力，那边树林里好像有溪水声，我看看能不能搞点食物。”

　　他放下背后的魔剑，指着旁边不远处的树林说道。

　　这只队伍一共十人，六女四男，除了牧师外三个年轻男人其中一个被砍断了手臂十分虚弱，另外两个像是遭受什么可怕的事情一直精神恍惚，不开口说话。

　　“那你注意安全……”

　　白发少女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尖尖的下巴抵在蜷缩的膝盖间，又恢复了空洞的眼神。

　　“大家等我回来。”

　　牧师布鲁斯摆摆手，向树林间走去。

　　剑中的幽灵依然是目不能视，宛如被封在冰块之中。之前他只能听见外面说话的声音，而他现在却是能看到四周飘浮的淡红色的团雾，通过说话声音来判断，这是生命的标志。

　　“你们说，这柄魔剑可以卖多少铜板？”

　　一直没有说话的两男子其中一个开口询问道。

　　“铜板？弟弟，你是被哥布林打傻了吧，最起码是把你脑子里的铜板全部换成金币，这可是无价之宝！拥有自我意识的神剑！”

　　另一个精神恍惚的男子两眼放光大声说道。

　　“那这么多钱，到了镇子，我们把剑卖了，钱分一分，就当安家费了吧……”

　　一个面容姣好，神情略显憔悴的年轻妈妈搂着自己的女儿微笑道。

　　“我女儿还小，我们就要一人份的钱。”

　　“一人份？哼！”

　　那个男子嗤之以鼻的笑了笑，用阴阳怪气的腔调说道。

　　“看那个牧师的装束，气度，一定是个贵族，这次跟他到镇里去不知道是被直接灭口，还是几块铜板打发走，现在他说是去搞食物，鬼知道不是去用魔法和自己家族报喜呢！”

　　“怎么会这样。”

　　母亲瞪大了眼睛，抱紧自己的孩子。

　　“妈妈我怕……”

　　怀里十岁大的小女孩瞪着大眼睛望向自己的妈妈。

　　“就是这样啊！我们在贵族眼里就是贱民，同胞们，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那个男子激动的看向众人。

　　“你这种人怎么没被哥布林吃掉……”

　　蜷缩在一旁的白发少女淡淡说道。

　　“啥！你个混蛋你说什么。”

　　男子扬起拳头恶狠狠道。

　　“我们本来是已经死掉了的，因为魔剑侥幸逃过一劫，又是布鲁斯带领我们走出森林，魔剑归了谁我不感兴趣，倒是你个人渣，揣着一口袋金币走在街上第二天就被发现尸首飘在江里了吧。”

　　女孩抬起眼睛，红宝石般的眸子冷冷的看着对方。

　　“哈？我这是为了大家着想，那个贵族老爷凭什么为我们寻食？想想吧！丫头片子。”

　　男子冷笑着看着女孩，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东西，指着她大声喊道。

　　“你的眼睛，还有这头发！你是基里米亚人！

　　你个下等垃圾！”

　　男人的尖叫让女孩仓惶的用刘海遮住眼睛，深深埋下头去。

　　“你个恶魔之子！居然敢骂我！”

　　男人不依不饶，一把抓住女孩手腕，将她扑倒在地，像个野兽一般盯着女孩惊慌的脸。

　　“大哥，大哥！先干正事，这魔剑怎么办，那个贵族怎么办？”

　　那个妈妈急忙开口道。

　　“也是，先放你一马！”

　　男子站起身扯了扯衣领说道。

　　“我和我兄弟去把那个贵族找回来，让他许诺我们一笔安家费，贵族还是讲信誉的，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带上孩子也好说话一点，他会心软的。”

　　“好。”

　　那个妈妈牵着孩子跟着他们走去树林。

　　路过白发少女的身边时低头满怀歉意的笑了笑，那眼神仿佛在说。

　　“不会有事的，我会保护你。”

　　少女抬起头，红宝石般的眼中某种光闪了闪又快速暗淡下去，她抬起手，轻轻挥手告别。

　　剑中幽灵虽无目可视，但敏锐的感知事无巨细的把这一切都收入眼中，包括那两人其实不是为了别人着想。

　　“已经与我无关了吧……”

　　幽灵自言自语道，那不存在的心，似乎迷茫。

　　不知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女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像是鼓足勇气的决定。

　　“救命恩人，我真的很感谢您，但是我该走了，留在这里会被他们抓走卖掉的，我该走了，谢谢您。”

　　幽灵感觉女孩的声音很小，很好听，很温柔。

　　突然，魔剑中的幽灵瞪大了不存在的眼睛，透过少女单薄的生命他看向远处，他感到不能理解，他感道莫名的愤怒。

　　为什么？

　　剑身开始微微颤抖，包裹的破布纷纷碎裂。

　　蹲在旁边的少女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惊讶的看着地上颤抖的魔剑，一股不安的感觉弥漫心头。

　　数分钟之前，树林中……

　　“布鲁斯大人，布鲁斯大人，您可让我们好找啊！”

　　河边摸鱼的牧师听见背后的声音，转身看去。

　　“仑布兄弟，丽娜夫人，你们怎么来了，仑布你叫我布鲁斯就好，你们来的刚好，这里鱼还挺多，你们帮我把这些鱼先带回去。”

　　他笑着指了指岸边被串串的肥鱼，转头继续抓鱼。

　　“当然是有事情急着找您商量。”

　　大仑布背着手，笑眯眯的向布鲁斯走去。

　　“我希望大人您可以……”

　　话到一半，一柄雪亮的匕首直直刺向牧师的背后。

　　“为我们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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